有冯管家弹压,郗茂的日子不算难过。
屠色那一颗石头打伤了胡婆子,此后只有燕郡王常来湖边,一般呆到天黑才走,偶尔小琴会过来找他,每次来的时候对他都很不客气,又揪又掐的。
七月初八,正值盛夏,天气实在太热,郗茂便去湖边吹风。为了不引人注目,她朝一处茂密的树丛走去。走到那里才发现燕郡王躺在那里睡着了,手里还捏着一枚咬了几口的毛桃。他到底是有多饿?
郗茂的脸扭曲了。她立即轻轻地退了出去,回到秋水居的厨房,把中午没吃完的包子拿了三个,又提了壶水,带了过去。
她才走到那里,燕郡王就被香味弄醒了,看见郗茂,便一下子坐了起来,抱住了双臂,防备地看着她。郗茂看他的反应,心一下子就如被攥住一样难受。她微笑着,把包子递给他,道,“燕郡王,我是郗茂,这是我拿来给你的,很香的。来,吃了它。”
燕郡王更慌了,直接扭向一边,抱住了头,仿佛只要自己看不见,郗茂就不存在似的。
郗茂的眼眶忍不住湿了。孩子是父母的宝贝,这孩子,真可怜。
郗茂没有动弹。燕郡王没听到动静,便偷偷地看了她一眼,却发现她的眼睫上沾着亮晶晶的泪水。感觉到这个女人不一样。
他坐正了身子,定定地看着郗茂。
郗茂也坐了下来,又把东西递给他,道,“来,吃点,都这个时候了,不吃东西长不高的。”
燕郡王瞪着眼睛望着她,一眨不眨。郗茂也看着他,尽量把面部表情放得柔和。良久,燕郡王伸出黑黑了小手,拿起了包子。
燕郡王迟疑地咬了一口,然后便狼吞虎咽,被噎着了。郗茂拍着他的背,小孩子的身子一僵,慢慢抬起头来。郗茂难掩怜惜,递过水壶,道,“别急,喝点水。”
燕郡王便对着水壶,直接喝了一大口水。
吃过东西后的燕郡王仍然不言不语。郗茂让他坐在原地不动,又跑回秋水居去拿钓竿来,与他一起钓鱼。
燕郡王眨着好奇的大眼睛,看着郗茂忙活。郗茂钓鱼的水平好差,一下午才钓起三条小鱼,不够塞牙缝的。天色快晚了,郗茂看着那三条小鱼,哈哈哈笑了起来,道,“郡王,咱们也玩够了,这些鱼儿太小了,咱们还是把它们放了吧。怎么样?”
小孩子点了点头,亲自将铜盆端到水边,放了那三条可怜的小鱼。
晚饭时间,章嬷嬷把饭送到湖边来,郗茂和燕郡王就在湖边吃了一顿简单的晚餐。天快黑了,燕郡王仍然没有走的意思。郗茂却知梅夫人的人不是好东西,怕他因此受罚,便道,“孩子,先回去,明天再来,好么?”
燕郡王犹豫一晌,终是站起来,慢慢地走了。郗茂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丛林之后才移开。
第二天一早,郗茂还在湖边慢跑,便发现燕郡王已经在老地方等着了。她一愣,停下脚步,走了过去,问,“吃过东西没有?”
孩子不说话,只望着她。
郗茂便猜他没吃东西,于是便拉着他一起去了秋水居。
小院来了客人,章嬷嬷很热情,带着燕郡王就去了餐厅,郗茂洗了把脸,也进来了,两个人开始吃早餐。早餐不过馒头、包子、鸡蛋、稀饭,可是燕郡王吃得很香。吃过早餐,郗茂亲自替他洗了脸。然后带他去了书房,用笔画画给他看。小孩子愣愣地盯着郗茂,看她着笔成绘,寥寥几笔,便把小猫小狗传神地画了出来。两个人正乐着,外面一阵喧哗。
冯管家带着人闯了进来,后面跟着梅夫人,还有小琴和胡婆子。
章嬷嬷迎上去,道,“管家,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请问有事么?”
冯管家脸色极不好,很不客气地说,“燕郡王不见了,是不是来你们这儿了!”
这话只是猜测,梅夫人哭哭啼啼地闹了他好一阵了,说是一大早郡王就不见了,满府满园都找不见。冯管家也被吓着了,这可是燕王惟一的子嗣,弄不好要出大事的。他当即点了十余名护卫和所有的下人在府中进行地毯式搜索,到处查找燕郡王的踪迹。找了一早上,只剩下秋水居没有找过,于是,冯管家聚齐了所有寻找的人,围住了秋水居。
这么多人来,章嬷嬷也吓着了,听到冯管家这么一问,马上答道,“在的在的,燕郡王在跟小姐一起画画呢。”说着便高声叫道,“小姐,梅夫人和冯管家来找燕郡王了。”
听到这一声喊,冯管家和众人舒了一口气。
燕郡王听到嬷嬷的高喊,面色马上变得苍白,一脸惊慌。郗茂察颜观色,知道孩子怕那个梅夫人,但是人家找到院子里来了,不可能不露面,于是便牵着他的手,温声道,“孩子,别怕,郗茂送你出去。”燕郡王听话地跟着郗茂出来,局促不安地站在了众人面前。
看见郗茂和燕郡王出来,梅夫人正眼不瞧郗茂,几步上前便搂住了燕郡王哭了起来,道,“我的儿,你一早去了哪里?可叫姨好找!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叫姨怎么跟你母妃交代?”燕郡王僵硬着身子,一动不动。小琴和胡婆子也站在一边对着燕郡王嘘寒问暖。
郗茂看着梅夫人和她的下人做戏,不确定她是不是也参与了虐待燕郡王。但是,看冯管家的态度,似是对梅夫人非常尊敬,便没有多事,只是对燕郡王嘱咐了两句,“孩子,你看夫人都找过来了,你先跟她回去,免得她担心。以后想来我这里玩,随时过来,我们都欢迎你。”
胡婆子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哼,那可不见得!咱们燕郡王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打主意的!”
屠色立即上前,问到了胡婆子脸上,“怎么说话呢?!你再乱说一句试试!”
胡婆子知道屠色曾经收拾过文夫人的人,也不敢与屠色硬碰硬,只是很恶毒地回嘴道,“咱又没指着你说!”
冯管家回过味来,看着章嬷嬷的脸色都变了,“燕郡王可不是某些别有用心的人争宠的工具,有那份心,不如想好该怎么守住本分!”冯管家算是第一次见到郗茂本人,直觉她并不是世人口中的傻子,反而显得很有主见的样子,关键是她对孩子表现出的耐心,显得很有亲和力。燕郡王一向情绪不外露,也拒绝陌生人的接近,此时居然不排斥她,可见郗茂不简单。
郗茂对冯管家的敲打充耳不闻,只向众人点了一下头,又朝燕郡王摇摇手算是告别,便径直回房去了。
梅夫人紧紧地拉着燕郡王的手,一路爱意爆棚地攥着他,在下人的簇拥下回了梅苑。冯管家在一旁看得点头,燕郡王不好带,真是难为梅夫人了,也幸亏是血亲,旁人哪会这么贴心!
此后郗茂再也没有在湖边看到过燕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