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以后，张庭兰公务在身，立刻上马离开。最重要的是，他觉得老和这种边塞野蛮人打交道，太丢人。
如果以后还会在其他地方遇到。
他肯定会装作不认识李子一的样子。
至于四殿下，这可能是将来的东宫，要搞好关系，张庭兰从身上取下来一支狼毫笔：“这支笔是家父为招讨使时，从朔方带回来的战利品。现在就送给殿下，希望殿下在边塞能写出来更加脍炙人口的诗篇。”
楚明轩也是个文化人，自然是笑纳了。
“贵店的食物不应该埋没，在下沿途如果遇到故交良友，必然会为陆夫人多做宣传。”张庭兰也没有忘记和陆掌珠说句好话。
怪不得张家世代都是高门大阀。
就算是对陆掌珠颇为不屑，认为女人就应该在家里相夫教子，裹好小脚别瞎跑。也一点不影响人家做人情给楚明轩看。
这八面玲珑的人呀，一句话，抵得上李子一那多出来的八十两银子呢。
陆掌珠不置一词，这滑头呀。
张庭兰上马以后，还多看了陆掌珠一眼。有点儿记仇了，这小妇人居然不要张圣人家给的天大的面子。
陆掌珠微微点头，嘴角带着轻佻的笑意。
这意思是：朕知道了。
张庭兰气的嘴都有点儿歪了，但是迫于自己张圣人一脉的人设，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总不能和陆掌珠这样的没了丈夫的小娘子当街打嘴仗。
掉逼格。
张庭兰走了，一群白衣剑客，风姿卓然。
陆掌珠看着张庭兰气呼呼的走了，笑意从嘴角直达眼底，然后到了心头，脚上轻快的去看锅里还有多少卤肉。
楚明轩愣了愣，然后哈哈大笑：“能让张家的人颜面无存，你可是开天辟地的头一人。”
“张六公子面色挺好的，哪里没面子了？”陆掌珠瞪了楚明轩一眼，这是不嫌她树敌多呀。
人类不管进化多少年，这官场人情往来的道道，一点都没有变呀。
还是这个德行。
王子皇孙，辞楼下殿，不过如此。
李子一作为先挑事儿的一方，吃饱喝足以后，幸福而满足的拍了拍肚皮。长这么大锦衣玉食倒是不缺，但是那种雕琢的，滋味又总是差点儿。
今天早上这顿饭，才是真的吃爽了。
不过一看楚明轩的脸色，就有些不大自在了。显然，他并没有得到这个大周第一关系户的认可。毕竟是凉侯之子，立马调转方向，过来拍陆掌珠的马屁：
“陆夫人，以后在塞北地界，有我李家罩着你，你就可以开店高枕无忧了。”
陆掌珠的反应：呵呵。我罩着你还差不多，眼前的一个皇子再加一个门阀的六公子，你都搞不定打不过。咋罩着我？
这个世界的男人，哪儿来的那么大的自信。
认为女人贴上他们，就能有了幸福生活？
“不劳烦李公子了。”陆掌珠表示自己非常忙，日上中天，又一波食客过来。不少都是赶路的货郎，押着一车的皮货或者是朔方那边紧俏的陶器。
陆掌珠就从这些人手里给饺子买过羊皮袄子，狼皮褥子，店里的杯碗盘碟，也是这么买的。
这些小商人，贩夫走卒，舍不得那么多的钱吃饭。
会讨价还价。
能不能点炸饺子和水饺在一个盘里。这在现代社会，叫双拼。
会问半碗饺子再加半碗面汤，里面能不能加一勺卤肉的肉汤。这就是汤饺子呀。
还有人问吃不起肉，能不能下点儿饺子皮儿，给浇一勺肉汤。这不就是汤面吗？
劳动人民智慧无穷。
憨厚而精明。
和这些人打交道，一个人身上也就是赚几个铜板，还很麻烦。
但是陆掌珠乐此不疲，甚至还愿意亲自端着碗给人家送过去。
陆掌珠宁可和贩夫走卒打交道，都不愿意伺候这两位大爷了。李子一和楚明轩两个人都觉的有点儿受伤，低落情绪特别适合抒发文采。
“我要为陆家饭馆题词。”楚明辰手中转着那支狼毫笔。
没有想象中的一片喝彩，店里忙得连一张桌子都腾不出来，他只能在柜台上，舌头沾了点口水，写了一幅字。
“总算遇见个认识字的人了。”陆掌珠远远看着陆家饭馆几个字，有点激动，是不是能给自家的饺子找个老师了。
不过仔细一看，表情就很不对了。
“你特么的能不能写字的时候认真一点？”陆掌珠觉得自己要炸了。
“本殿非常认真。”楚明轩从小被夸到大，哪儿写的不好了。
“狗爬的都比你的好看。”陆掌珠见过世面，知道什么叫书法家。
“切，本殿可是大周笔墨第一人。”楚明轩说自己的字天下第一，谁敢说他天下第二？
“我让你看看我儿子是怎么写字呢。”陆掌珠气势汹汹的进了后面搭的简易房间，把儿子饺子从空间里放了出来。
小孩子觉多，天寒地冻的睡到日上三竿起来，是真的幸福。
他一听说要去写字，眉开眼笑，小胖手抓着陆掌珠的手，就要往外面跑。楚明轩和李子一两个人像看到陆掌珠一样的惊艳。
这孩子，粉团儿一样的可爱，眼睛黑白分明，紫葡萄一样，皮肤如同牛奶又白又滑，一张脸上已经能看出来继承了陆掌珠的清秀。
这孩子显然是被养的极好。
一点不怕生人，笑容和煦甜蜜。但是一看到楚明轩写的字，脸皱的像是吃了个酸枣，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楚明轩，奶声奶气道：
“你看我教你写字。”
陆掌珠百忙之中，赶紧抽空给儿子铺开了纸，顺手从楚明轩的手中拿过来狼毫笔，放在了饺子的手里。
就这会儿功夫，她还招呼了三桌客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安排桌位、点菜、收钱一气呵成。
饺子凝神静气，看着陆家饭馆几个字，他个子矮，不能站在柜台前，而是踩着凳子，小小的脸上严肃而认真。
笔墨，终于落在了纸上。
“三岁小儿，就算是天才儿童，那也还是个小孩子。书法博大精深，哪里是小孩子能参悟的透的。这只是世家门阀修身养性的娱乐，是我大周拔擢人才用的考试方式……”李子一使劲儿的拍着马屁。
但是说着说着，他就说不出来了。
饺子的字横平竖直，因为年纪的原因，说不上力透纸背，但是笔划平滑而流畅，有一种让人挪不开眼睛的美感。
但是这绝对不是秀气的字。
而是基于笔画结构和胸有成竹。
“好字！”楚明轩忍不住击节而赞。
“公子谬赞了。”饺子小大人一样，站在椅子上，还礼作揖。
“小公子的字，写的还是可以的。”李子一的脸，苦苦的，“这样的孩子，在我门阀世家，必然是精心培养，将来可以成为栋梁之才。不过生在你这样的寒门，得不到好的读书机会，也不会有更好的晋身之阶。不如把饺子送到我李氏一族门下，我还有几个同辈的堂兄弟年纪和陆夫人的孩子差不多……”
“我儿子就能读书了吗？”陆掌珠又麻利的收了二两银子。
“只要做了我李家的书童，将来肯定前途无量。”李子一对自己的这个安排，信心满满。
陆掌珠的脸一下子就拉下来了：“我陆家的事情就不劳李公子操心了。”
让饺子去当书童？
这不就是电视上经常看到的跟班儿吗？
妥妥的配角。
她的人生要当主角，她的儿子，也应该是绝对的c位。
“能进我李家的学堂，是多少寒门士子的毕生愿望。赐姓李，以后必然可以有一条好路。难道以你的身份，还能请来日出东方的张圣人亲自授课不成？”李子一急得跳脚，如果有这么一个聪明孩子，必然可以促进自家的几个孩子努力读书。
这就是竞争。
竞争起来，才会让家族昌盛。
“张圣人，是最有学问的人？”陆掌珠打算盘的手停了一下。
“博古通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我大周的历法，农桑，多出自于张圣人一脉。每一代的张圣人都致力于学问，门下弟子入朝为官或者四方游学。”楚明轩心驰神往。
“那我儿子应该拜张圣人为师。”陆掌珠理所应当道。
“什么？我们皇子殿下都未曾见过张圣人。”李子一气的跳脚，这个乡野村姑，给脸不要脸。
张圣人，顶格门阀，是她想见就能见的吗？
“你吃完了吗？”陆掌珠抬了抬眼皮。
“吃完了。”李子一不明就里。
“吃完了就赶紧走人。别在这里占着我的桌子，没看那么多人正在排队吗？”陆掌珠有些不悦道。
李子一赶紧看楚明轩的脸色，四皇子殿下点了点头。李子一愤愤的一招呼人，只好走了。他手底下的人是个二愣子还问他：
“公子，咱们什么时候再来吃？”
这是吃上瘾头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李子一还锤了一下他身边刀客的脑袋。
他自己回味了一下，这味道，竟然是该死的难忘。这才出来几步呀，就开始想念了。
身体，诚实的很。
“有空的吧。”李子一话音刚落，他的队伍里空气都活泼起来了。
楚明轩还在笑盈盈的看着陆掌珠，陆掌珠皱了皱眉头：“你怎么还没有走？”
“在下想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换一份吃食。”楚明轩笑容和煦，就算一身的衣衫落拓，也掩盖不住他的贵气。
“呦，皇子打工，开天辟地头一回呀。”陆掌珠一点儿没客气的。
让楚明轩劈柴，这货嫌会把手磨出来水泡。
让他烧火，他怕弄脏了他的白衣衫。
让他端盘子，他不想和粗鄙的客人说好话。
……
楚明轩，用实际行动解释了什么叫做：肉食者鄙。
他就一心一意的想教饺子读书，陆掌珠上下眉眼一翻：你特么的给我滚！
就这水平，要把饺子给带沟里去。
楚明轩走的时候，恋恋不舍，他把之前的那块黄金腰牌送给了陆掌珠。陆掌珠随手就给他塞回去了。
请不要用你的钱侮辱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