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常常在想，人活这一世，究竟是为了什么。
看着自己的两只手，无力的交织在一起，左手的大拇指翘在最上边，不断的有血珠从上面冒出来，就算这样，我也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疼痛，毕竟，和最近发生的这一切来说，这算不了什么。
几周前，我的父亲去世了，他生前是这个村子里面最有影响力的一个人，虽然几度落选村长，却凭借自己的本事，用大半辈子的辛劳积攒下了不少钱，不过，这也是过去的事情了，公司的突然倒闭，父亲辗转各个场合与各色人物喝酒献殷勤，不但一大笔债务没有还清，父亲也就这样去了，只留下了我和母亲。
对了，今年，我刚好十八岁。
父亲葬礼的那一天，是一整天的大雨，一刻也没有松懈的浇灌着我能看到的所有地方，送棺的路上，我穿着一身奇怪的黑衣服走在最前面，每走一段路，就会有人压住我的肩膀，或是简单的踢我一脚，让我跪在地上，然后磕头，有几次，我就扑倒在路边的臭水坑里面，我记得我哭了，但是没人注意，印象里面，那一段路只剩下了满身泥泞的臭汗味与不知道什么地方冲我飞来的脚。
回头看母亲的时候，她被几个人搀扶着，泣不成声，也没看我一眼。
不过，葬礼很快就结束了，人走后，大厅里面是一片狼藉，我把母亲搀扶到她的屋子里面，自己开始收拾这一片残局，清楚地记得，我收拾了整整一个晚上，大黄都趴在那里睡着了，丢给它骨头，它也不吃了，收拾桌子、清理垃圾，到了天快亮的时候，我甚至开始用钢丝球摩擦着任何一个我看着不顺眼的角落，然后提着一大桶水，用力的冲洗着，一点也没感觉到累。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我被耳边嘈杂的声音惊醒了。
“小子，你爸爸死了，可是欠的钱还是得还，你妈呢，傻站着干嘛，叫人去啊？”
一群我从来没见过的人出现在院子里面，我看着刚刚被我摆放好的桌椅又被他们几下踢得到处都是。
“我妈睡着了，有什么事情，改天你再过来吧。”
说话的时候，我的全身是颤抖的，我告诉自己这不是害怕不是害怕，而是自己累了，休息好就没事了，可是看着带头那个人的眼睛，我的心脏“扑腾扑腾”的跳得厉害，脸上也很烫。
“滚蛋！”
还没意识到他在推我，我就已经躺倒在一片狼藉中了，一帮人在屋子里面乱窜，随后，我听到母亲的惊叫声从屋里面传来。
巨大的喘息声从我的胸腔里面传来，我想冲上去，但是两只脚好像被定死在了这地板上，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不过，我还是冲上去了，在我大脑还没有反应的时候，我的身体就已经冲了上去，我看着自己拼命的挡在母亲的前边，身体各个地方不断有拳头和脚飞过来，但我一点也没有感觉到疼，我用力瞪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到。
后来，我又苏醒了过来，睁开眼的时候，杨宁颜在我的床边满脸都是泪水，她是我在镇上高中的好朋友，巨大的疼痛感开始迅速传遍我的全身，但我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起来，去看看我的母亲在哪。
“我妈呢？”
旁边的杨宁颜故意躲避着我的眼神，不好的预感开始冲进我的脑子里，我跳下床，没有站稳，像死人一样栽倒在冰凉的地板上，旁边的护士把我扶起来，我几步冲出病房，外面一个人也没有。
“妈！”
“妈妈！”
我的声音回荡在走廊上，听起来那么陌生。
“你妈死了。”
几个穿着警察衣服的人和村里面的几个领导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房间。
“本来不想和你说的，但你家也没有其他的大人，现在就你一个了，还是告诉你比较好，我们第二天中午赶到的时候，你妈已经死了一晚上了，那几个要账的人是从外省来的，你知不知道你爸爸都和谁借过钱？”
警察看着我，我看着警察。
“我不知道。”
“要配合警察工作，小子，好好想想！”村长在旁边操着方言，发着刺耳的声音。
“算了，先休息吧，那几个人涉嫌强奸、杀人，已经被抓起来了，到时候指认我再来接你。”
警察说完就走了，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想说。
几天后，我回到了“家”里，大黄在家门口死了不知道多久了，身上落满了苍蝇，我从门后边找了一个铁锹，准备先挖个坑把大黄埋了。铁锹上面的倒刺扎破了我的手，疼痛的感觉传来，我蹲在地上，把铁锹扔到一边，大声的哭喊了起来，很久很久以后，我已经没有眼泪流出来了，我睁不开眼睛，拖着沉重的双腿，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躺在了床上，我突然想起宁颜给我道歉的话，她爸叫她赶紧回去，就不能陪我回家了，我说没事，我自己可以。
“我自己可以，是啊，可不是就剩下我自己了吗？”
还没躺下多久，村长带着几个人又来到我家，冲进我的房间里面。
“小子，不用起来，你躺着就行，我有个事情和你商量。”
“什么事，村长。”
村长坐在我的床边，挥了挥手，示意后边跟着的人先出去，关上门后，村长才小声的和我开始说着。
“你知道你爸欠了多少钱吗？那些讨债的人也找上我了，说都欠了五百多万了，你知道咋回事吗？”
“叔，我是真的不知道。
“嗯”，村长看了一眼外面，“小子，你的遭遇是挺惨的，但是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事情还没解决呢，他们和我说了，只要你不指认，就能两清，也不用还钱了，还给你一万块钱，反正你也没有亲人了，你拿着钱，去外地找亲戚去吧。”
“可是叔，他们杀了我妈！”
二
“所以你当年带着一万块钱来到这个城市，直到现在？”
宋启坐在转椅上，用脚轻轻点着地面，慢慢的旋转着，过了很久他才慢慢回答道：“是的。”
“那村长，调查的时候我才知道，当年竟然拿了你九万块钱，十万就给你一万，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不过后来他过得也不怎么样，几个孩子都二三十岁就死了，两个是得病，还有一个是车祸，也许这就是报应吧。我杀他的时候，他竟然还表现出一丝释然，真的，应该再收他一笔钱，便宜他了。”
“嗯，好，你的工作完成的很漂亮。”
“嗯，和你合作很愉快。”
男人转身走出门外，一把尖刀刺进了他的喉咙，暗处另一个身影几下就把男人包在了一个大袋子里面，然后装到了箱子里，全程一点声音都没有。
“蹦蹦！”
两声敲门声后，宋启在屋子里面咳嗽了一声，然后暗处的人迅速消失在了过道之中，点上一根烟，宋启走到巨大的落地窗户旁边，看着满眼的灯红酒绿，他没有抽一口这根烟，就把它丢在了地上，狠狠踩灭了。
两个小时候，宋启开着车来到了一处郊区的别墅，这里马上要举行一个小型的聚会，为一个九岁的小女孩庆生，至少，表面上就是这样。
“小宋，宋启，哈哈，你终于来啦！”
开门后，一个看上去五六十岁的中年人笑着和宋启拥抱着，然后他开始向他的家人介绍宋启。
“为大家介绍一下，宋启，中城大学法学院副院长、教授，同时还是中城首长协会的副主席，前途不可限量啊。”
“过奖了，陈老，对了，这是给小公主的礼物。”
说着，宋启从背后拿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小女孩一脸兴奋的接过礼物，立马打开，宋启伸手把枪从里面拿出来。
几分钟后，喧闹的聚会变成了一片寂静的死人之地，宋启拿出一个非智能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
“礼物收到了吗？”
“收到了，您的一片心意我已经亲自帮您转达了。”
“嗯，很好，没想到这种事情你还会亲自去，你的诚意我会转告老板的。”
“那谢谢了。”
挂断电话后，宋启开始在别墅里面四处寻找，期间他又开枪杀死了两只狗和一只猫，所有房间检查完毕后，他锁上门，回到了车里，半小时后，他从后院再次进入别墅，开枪杀死了刚才躲起来的一个男人。
“出来吧，我知道还有一个人，我已经用仪器测过了。”
“别杀我，求求你。”
一个女子从衣柜里面的暗室慢慢走了出来。
“是你，宁颜？”
“你怎么在这。”宋启放下枪。
“我……我在这给小孩辅导功课的，今天她生日，所以，邀请我来的……”
“嗯，好久不见，最近过得怎么样？”
“还好，宋启，这些年，你都在干嘛？你……把他们都杀了吗？”
看着遍地的尸体，宁颜捂着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叫出声来。
“嗯，不过死了而已，没什么，这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谢谢当年你来看我，不瞒你说，我这些年总会梦到你。”
“没事，我们是同学，应该去看你的。”
“但是……当年，只有你来了。”
“宋启，我……”
“嘭”的一声枪响，宁颜倒在尸堆之中，宋启放下手里的枪，转身离开别墅，然后开车离开，把车停到一个地方后，他把钥匙留在车上，又辗转了几条街后，开上了另外一辆车。
烟在屋子里面飘荡着，宋启还会想着刚才宁颜看到自己惊慌失措的样子，时隔多年后，他第一次哭了出来，不过很快，他就不再流泪了，依旧坐在转椅上，轻轻用脚踩着地方，慢慢的一圈一圈的转着。
“这种时候，不能出错。”
两年后，宋启终于来到了他梦寐以求的地方，那就是老板的家，这是他为老板效力十几年后，第一次有机会和老板接触，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看似平静，内心早已经波涛汹涌。
“终于见面了，你好啊小宋。”
“老板你好，为您效力，是我的荣幸。”
经过重重关卡，宋启站在了一个陌生男人的面前，那男人个子不高，穿着一身宽大的睡衣，正吸着手里面的一根香烟。
“你抽吗？”
说完，老板把手里的烟扔到地上，宋启走过前去，把烟捡起来，吸了一口，然后扔在了地上。
“你不是老板。”
“是的，我不是老板，像你这样人生经历的人，我们老板是不可能用你的，你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
“我以为，做我们这样工作的人，不会在意这些。”
“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吗？真是笑话。”
“对了，你最好再联系一下老板。”宋启转过身，低声说。
过了一会儿，男人没有说话。
宋启离开了那里，他的身边飞来一架无人机，上面挂着一个小手机。
“听说，你需要一份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