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进入八十年代,村里土地都按照每个生产队的户口人数承包,四个生产队的人数已经发生变化,但是各队土地并没有重新调整,一队人数增加最多,肥瘦搭配人均1.5亩地。
承包土地到户之后,村子里粮食一年年产量多起来,在张扬的记忆里,以前生产队的时候,一个生产队里的小麦产量也就几万斤,加上玉米、高粱、地瓜等杂粮,虽然不至于挨饿,但是绝对不宽裕,小麦出的白面这种细粮,只能偶尔打打牙祭吃个馒头,玉米糊糊和地瓜才是主食。现在自己种地,也有了化肥,人数超过八口人的农户产量就抵得上一个队,翻了不知道多少倍。
“娘!我回来了!”村子东西狭长,东西向平行两条大街,张扬家住在村东头,从村小学放学回家,推开木框竹片的院门,土狗阿黄就摇着尾巴迎了上来,围着张扬的双腿打转,“去!去!一边去!”一脚推开阿黄,走进院子。“回来啦!饿了吧?”张扬的妈妈正在堂屋门口廊下坐在一个木凳上缝补衣服,放下针线站起来。
“嗯!家里还有什么吃的?”把书包随手放在小方桌上,就钻进屋里直接奔着菜橱过去,“那里有上午留下的半碗菜,拿个煎饼先夹着吃点!”随后进屋的张扬妈指着已经被张扬打开的菜橱的第二层。
菜橱是家里前年添置的,自己提供木材找村里的木匠打制,全木的敦实可靠,厨子一米宽一米五高,平均分为上下两个部分,下面是实木的对开门,上面是对开的门框,本来有留的玻按璃的槽,没顾得上去划玻璃,张扬妈临时沾上了两块碎花布,没想到还挺好看,就这么保持下来了。
菜橱下面纸箱里拿出一个折好的煎饼,端出扣着一个小碗的菜碗放在堂屋里的圆桌上,从桌上筷桶里抽出一双筷子,打开盖碗将剩菜夹起,另一只手拿着的煎饼已经用拇指撑开中间,夹起菜往里放,从前到后把菜铺均匀了,然后夹上,双手抱着煎饼,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出去上学的学生都是这样,回到家首先找吃的,像是饿狼一样,何况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肚子饿得快。
鲁中的农村习惯吃煎饼,主要是省事方便,一般每年集中时间摊几次煎饼,用大盆活好玉米面或者地瓜面,也可以参杂两种面,和面的火候就是达到黏黏的,可以用双手抄起来团成一个个大面团儿,支起来煎饼鏊(ao)子,准备些木材和玉米秸烧火,熟练的家庭主妇就双手在平平的鏊(ao)子上把面块转着圈快速滚一趟,鏊(ao)子上就粘满了薄薄一层,然后用木刮子刮平摊匀,有条件的可以撒点芝麻,吃起来更香。
刮完之后,马上变干也就熟了,用铁片刀围着一圈掀起边沿,双手一揭,一大张直径接近一米的煎饼就成了。摊煎饼对于烧火的要求也比较高,不能太大,容易烤焦了;也不能太小,跟不上节奏。所以需要劈好的木材为主,木头火稳定,辅助玉米秸增减调节。
煎饼一次摊制很多,放在准备好的锅披(pei)上,锅披是用高粱杆缝制的圆形板面,使用一号大针穿麻线按照一定的方形花纹缝,上下两层高粱秆垂直方向,大小根据高粱杆的长度,最后外圈用刀切成圆圈,中间缝上提手可以当作锅盖,不做锅盖就称为锅披(pei),是家庭当中摆放食物的常用物件。
高粱全身都是宝,每家每户都会种一些,高粱为农家生活提供了很多的便利。高粱粒自不用说,可以吃或者酿酒。
高粱秸秆可以用粗麻绳遍制成为大小不一的蕃(bo),蕃(bo)指篱落、屏障,主要用作屋里面隔开不同的房间,成为简易隔墙;或者作为盖房屋的屋顶底层,一般铺两三层在房梁上,上面再盖上一层泥,泥上面再铺上瓦。高粱蕃(bo)铺开也可以晾晒各种东西,高粱秸秆可以泡湿之后剥下外皮编制席子。
高粱上面的杆和穗用处最大,光滑笔直的高粱杆缝制锅披(pei),或者编制篮子,是农村消耗很大的原材料,脱粒之后的杆和穗常常绑成一捆制作成为扫地的长扫帚或者短小的炊帚。
锅披(pei)上大张的煎饼就已经可以日常食用,但是每次食用前需要用炊帚沾凉白开在煎饼表面洒一层,打湿了才可以自己叠着吃,比较麻烦。
所以一般还会有下一步,就是把煎饼都叠好,便于随手拿来吃。这一步也在小火的鏊(ao)子上完成,使用的一件木头工具是借鉴泥瓦工抹墙的泥抹子,只不过是木头的,对折几次折叠成长方形的厚厚煎饼,外形就像一本书,可以掀开中间夹上菜拿着吃,或者直接夹上一根大葱,也就是有名的煎饼卷大葱。
干燥的煎饼耐存储,华北也没有阴雨天,几个月不会变质,排好放在一个纸箱里面,在没有馒头吃的年代,可以作为主要干粮取用。
张扬家是典型的半工半农家庭,父亲兄弟排行第四,是10里外的焦化厂工人,母亲操持家里。有工人的家庭在村里算是条件不错了,虽然每月工资不多,还经常拖欠,但总是有个固定来源,比起村子每天几分钱的公分,还是强的多。
家里有三个孩子,张扬上面还有两个姐姐,日子过的紧巴巴,父母也有过一些想法,但是想法很好,自己却做不来。
有一年看着别人自留地种菜,他们家也盘算着种了一分地的葱,收获之后自行车驮着去附近的农村大集,赶大集的都是三里五村的人,两人都抹不开面儿,从没有卖过东西,感觉丢人似的,也羞于面对讨价还价,于是低价批发给了菜贩子,这事儿以后就不干了,只种上一点自己吃。
几年后忘了这码事,看到邻居家种韭菜,每月可以割一茬,省事儿又高产,自留地又种了一地韭菜,结果还是没人能去卖,张扬母亲只好回娘家召来老父亲帮着卖了一个月,卖光了一茬无奈全耕了了事。
很快一个煎饼下肚,“娘,我到奶奶家去玩啦!”“嗯,先喝点水再去!”张扬母亲递过去早就晾着的一碗温水。咕咚咚几下,放下碗张扬就跑出了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