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舟回来啦!”
“女英雄回来啦!
“我们的功臣回来了!”
当杜心舟一脚踏进战地救护队驻扎的紫阳路湖北公立医院时,救护队立刻炸了,几乎所有的人都跑出来迎接,带着生离死别之后的狂喜,与她握手、拥抱,嘘寒问暖。
平时不苟言笑的陶云晏此刻紧紧握着杜心舟的手,两眼透过高度近视眼镜闪着激动的泪光,连声说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大老黄以长辈慈爱的目光端详着杜心舟,心疼地摇头:“瘦多了,这要不得啰,得赶紧补-----”转身去厨房炖鸡汤去了。
韦革命抚摸着杜心舟的脸,眼泪哗哗往下淌:“心舟,传闻说你早就在城里被饿死了,可我不相信,我们的杜心舟福大命大,一定会完成任务胜利归来。怎么样?我的话应验了吧?哈哈------”
她说着说着由哭转变为笑,笑过后又接着哭起来。
大家都跟着韦革命情绪起伏,感叹不已。
随着韦革命回宿舍的路上,仍有人不断和她打招呼,关切地问这问那。
这里的宿舍,比她们一路上住过的条件好多了。杜心舟的床位一直保留着,雪白的床单,薄薄的军毯,摆放整齐的洗漱用品。为了迎接她的归队,韦革命早早的就把保管的军装重新洗了一遍,用熨斗熨得平平展展。
一进门,杜心舟就扑到在自己的床上,激动地亲吻着床上的军毯,那上面有阳光的味道和救护队特有的来苏水的味道。
和部队分别四十余天,却仿佛过了四十多年一样漫长,思念和担忧、责任与压力,饥饿与奔忙,多少个枪炮轰鸣中的不眠之夜难平思绪,此刻都如潮水一般哗然退去,只留下重新投入部队怀抱里的幸福与踏实。
急不可待,她脱下旗袍,重新穿上军装。铁灰色的军服,粗布的绑腿,草鞋,挺括的檐帽,纤细的腰上扎一条宽宽的武装带,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兵又回来了!
头发有些长了。当初进城的时候,为了与大小姐的身份相匹配,她特意做了卷发,如今不需要了。韦革命娴熟地用剪刀帮她剪头,她的手艺比陶云舒强N倍,动作轻柔,手腕利落,就像每天给伤病员做静脉点滴,谈笑中,杜心舟微卷的黑发便接连不断飘落在地上的废报纸上,如一团散乱的的乌云。
一切没毛病。镜子里的女子,军容齐整,齐耳短发,消瘦的面庞虽然还带着几分憔悴,但精神状态却十分的好。
此时,小萍也早已换装完毕,帮着杜心舟收拾东西,旗袍需要清洗熨烫,皮鞋也需要保养,这些物品都要留着,以备将来再用。
杜心舟摘下那对翡翠耳环,交给小萍。
“这个,还归你保管。”
小萍双手接过来,珍重地重新放进火柴盒里。
“一直说要给你打一对耳环的,到现在也没顾上。对不起小萍,姐姐失言了!”
杜心舟内疚地说。
“姐姐可别怎么说,我们是去做工作的,而且城里的情况那么残酷,不值得为这点小事分心啊!姐姐处处帮助我,关心我,比什么都好。”
小萍安慰着杜心舟,言谈中的那个思想高度,俨然已经是一个成熟的革命战士了。
韦革命子在一旁打趣:
“心舟,瞧你这弟媳多懂事,我要是有这么一个弟媳,夜里睡觉都能笑醒啰!”
三个女人正说笑着,外面传来敲门声,紧接着是队长陶云晏的声音:
“杜心舟在吗”
杜心舟连忙开门:“陶队有事吗?请进!”
陶云晏摆摆手,说道:
“心舟,陈克珏将军请你去司令部,赶快收拾一下,汽车马上就来!”
“是!”
杜心舟朗声回答,心里已经明白,她是该向上级汇报工作了。
对着镜子重新整理了一下军容,杜心舟对自己很满意,于是大步走了出去。
司令部的汽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杜心舟上了车,黑色的雪佛兰轿车径直向往后城马路总司令部开去。
又要见到陈将军了,杜心舟好激动。她在心里急速梳理将要汇报的要点,感觉心里好像有一只小鹿在乱撞。
自从在战地救护队结业汇报会上,她壮着胆子提出要去独立团参观被当场批准,她就对这个善打硬仗恶仗又体恤下属的将军有了崇拜之心,奉命提前进城做北洋军策反工作,是他们的第二面,将军鼓励的话语犹在耳畔回响,支撑着她度过了最黑暗的时刻,如今,就要第三次聆听将军的教诲了!
轿车停在总司令部的小洋楼前,杜心舟下了车,做一个深呼吸,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一个参谋模样的中年军官迎着她走过来。
“请问是杜心舟同志吗?”
“我就是。”
“跟我来吧!”
参谋把她领进小楼,来到一个房门前,推开门,轻轻地说:“陈副司令,她来了!”
“好!请她进来!”
里面传出一个浓重的广东口音。
参谋对杜心舟做个请进的手势,走开了。
杜心舟再次整整军装,把军帽扶正,轻轻走进屋,立正敬礼:
“报告陈副司令,战地救护队队员杜心舟奉命来到!”
宽大的办公桌后面的陈克珏早已站了起来,并给她回礼。
“小杜同志,辛苦你啦,不要客气,来,坐下说话。”
杜心舟坐在办公桌旁边的椅子上,与陈克珏面对面。她还是有些紧张,白皙的双手十指交叉,端坐着一动不动。
“小杜同志,这一次攻克武昌城,豫军第三师如约打开城门,与你的勤奋工作分不开啦!”
听着将军由衷的赞扬,杜心舟的紧张心情开始放松下来,她轻声说道:
“哪里呀!我只是按照您的要求去做,有些地方还是做得不够好哦!”
陈克珏面带笑容,显然很满意她的这番回答,说道:
“实在是让你受苦了。这些日子城里的情况很糟,讲一讲你如何坚持下来并取得胜利的?”
于是,杜心舟简要介绍了自己四十余天的工作情况,重点是与贺对庭的交往以及杜心龙的深入虎穴,还有最后关头手枪督战队弟兄们弃暗投明的决心。
陈克珏频频点头,
“小杜同志,你做得非常好!现在你回到部队了,要好好休息,好好调养身体。需要什么,尽管向组织提出来,会尽量满足你的。”
杜心舟的心里涌起一阵阵暖流,可她总觉得在这份关怀和蕴意有些特别,她想问一个人,可是话到唇边又咽了回去,她觉得不妥。
陈克珏似乎觉察到杜心舟要说的话,他颔首亲切地道:
“小杜同志,组织上会安排好一切的,你放心!”
杜心舟望着这位像父亲一样的将军,眼睛湿润了,她频频点头。
“我代表革命军总司令部,向你公爹李少煊同志问好,请转告我对他的问候!”
当陈克珏得知,杜心舟回去只在汉口父母接了一晚,就赶赴武昌做策反工作时,又亲切地吩咐她要抽时间去汉口看看,陪父母住几天。
“你父亲和他手下的码头工人,也是工人阶级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国民革命军的同盟,是重建武汉的力量!回去看看他们,让双亲享受一下天伦之乐-----”
从司令部走出来的时候,杜心舟心情既荣耀又沉重,她迫切地想知道李子华的消息。
亲爱的夫君,你如今到底是什么情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