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是方圆几里地唯一的酒家,常有路过此地之人投宿于此。过了酒馆没多远就是一望无际的沙漠,平日里路过的便是官兵犯人居多,还有便是剑客,也有少数逃荒的老百姓。
三月,气温依然很低。最近的客人越来越少了,天空开始飘起了大雪。陈忘忧像平常一样趴在窗上,远方一队人马晃晃悠悠的朝酒馆走来。
“喂,三姐姐,爹爹和哥哥回来了。”在院子里玩雪的六弟跑到窗下。用小手指着远方的黑点。
“你怎知是爹爹回来了?万一不是呢。”
“就是爹爹回来了,娘昨天告诉我爹爹今天就能到家。“弟弟撅着小嘴,小脸冻得通红。
小黑点越来越近,她转身把炕里的柴火烧旺,水壶里的水咕咕的翻滚着。
打开房门,一股冰冷的风夹杂着雪花扑到她的脸上瞬间化成了水。
“爹爹,爹爹……”弟弟在院门口朝下面的人挥着手。
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院子里,
“爹,为什么这次去了这么久?”她站到父亲身旁牵起全身是雪的马儿。
“哦,路上马儿不知怎么生了病,于是在路上多耽搁了几日。”他抖了抖身上的雪花。
爹牵起四弟的手,拍着他的脑袋,“臭小子,想爹了没有?”
“想了,想了。……”
陈忘忧发现大哥身边站着一个不认识的人,披着一头杂乱的碎发,衣裳也很是单薄,她打量着眼前这个甚是可疑的陌生人……
径自走到大哥面前,“大哥,他是谁?”
大哥看着身边的小子,“哦,他是我们路上遇到的小乞丐,见了着实可怜,便带了回来。”大哥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身边的小乞丐警惕的望着陈忘忧。
“他叫什么名字?”
“名字?他可没说,你自己问他。”
“喂,你叫什么名字?”陈忘忧直勾勾的看着他。他却一句话也没说,
“喂,我问你话呢,你不知道自己名字吗?”眼前的小乞丐眼神一片空白,她伸出双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别问他了,天这么冷,估计一路给冻傻了,把他领进屋里暖和暖和。”大哥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院里的人一阵忙活,把货物搬到了地窖里。又是一阵熙熙攘攘的人声。
“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我以为要晚上才能到。”娘站在门口,望着刚刚搬完货物的爹。
“哎呀,你怎么出来了,外面这么冷,感紧进屋里去吧。”爹担心娘受不了寒冷的天气。
吃完晚饭后一家人围在在炕边烤着火,新来的小伙子蜷缩在火炕一角,陈忘忧觉得梳洗过后的小乞丐很是清秀,火光在他的瞳孔里一闪一闪,他换上了大哥的旧衣服,一声不吭的把双手放在膝盖上。
娘慈爱的看着对面的小乞丐,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孩子,以后就留在这里和我们一起吧,虽说是条件是艰苦了些,可穿衣吃饭终归是没什么问题的。”
小乞丐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素不相识的女人,心中泛起一股暖意。这或许是这一年来最温暖的一句话了。
“是啊,你以后就放心住在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我们。”陈忘忧点了点头表示赞成。
“你真的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了吗?”陈忘忧半信半疑的看着小乞丐。
“我不记得了。”他摇了摇头。
“既然不记得了,我们就重新给你取个名字吧。”大哥陈忘尘提议道。
小乞丐轻轻的点点头,“小乞丐是爹爹带回来的,就让爹爹取个名字。”
爹低头思索了一会,“我此行的目的在南烛酒,此遇可谓有缘,“南烛”二字作名未尝不可。”
从这以后,陈南烛和他们就成为了一家人。
陈忘忧的外公故乡在江南,忘忧听外公说他年轻的时候去过很多地方,“外公你去过的都有哪些地方?”
外公抬起头来,摸着下巴的胡须“你外公去过的地方可多了,数都数不过来呢。”
“那些地方叫什么名字?”
“名字?”
“对啊,每个地方都有一个名字,我从书里知道的。什么扬州,洛阳,还有金陵。”
“外公我去的地方叫江湖。”
“江湖好玩吗?”
外公大声的笑了起来……
外公是平日里交家里的孩子读书写字,清早督促他们习武。陈爹和伙计在店里招呼来往的客人,娘每天坐在里屋安心养胎,想必没有多久陈忘忧又要有弟弟或者妹妹了。五月,天气已经很暖和了,客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店里事物也更加繁忙。
陈父很少让忘忧和姐姐到店内帮忙打理,路过的闲杂人等很多,以免惹出不必要的事端来。
最近忘忧发现陈南烛长高了不少,瘦削的脸上开始有了一丝丝血色。
“喂,陈南烛,你到底多少岁了?”
“多少岁?”
“嗯,你多大了啊?”
“我不知道。”
“喂,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我不知道。”
……
“喂,你能不能好好和我说会话啊?”
他转身朝院子走去,留下陈忘忧一人在后面生气的咆哮。
陈南烛白天大多数时候都在店里帮大哥和陈父招呼客人。
每天早上她都要被二姐从床上拖起来晨练,“喂,死猪,起床,晨练了。”二姐把她的被子一掀。
“我不要,谁起来这么早啊。”她翻了身准备再小憩一会。
“你能不能像南烛学一学啊。人家都练了好久了。我看你每天活的跟头猪一样。”
她双手支撑着身子坐到窗边,从窗缝里往后院看去,陈南烛舞着木剑,一身单薄的衣裳,黑发自然的垂到肩后。
“哼,不就是练剑吗?练来练去就这几招。”
等她洗漱完毕,大家已经去亭子读书了,她顺手在地上捡起一把木剑。
“喂,陈南烛,一个人练剑有什么意思,我来陪你一起啊。”
陈南烛把剑放在身后,“你想干什么?”
“陪你练剑啊,不然我干嘛。”
“我不需要,你找别人去吧。”
“我看你是不敢吧。”陈忘忧不屑的说到了。
“好啊,要是你输了,便再也不要来烦我。”他很是淡然。
“废话少说,接剑。”
陈忘忧握紧木剑向他刺去,他轻轻转身,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木剑“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陈忘忧觉得手腕生疼,恶狠狠的盯着眼前的陈南烛。
“放手!”
“我最厌弃你这种自以为是的家伙,以后少来烦我。”
她重重的摔到了地上,今天才换的新衣服粘满灰尘。
“喂,你就是这样对待你救命恩人的女儿吗?”陈佳酿把木剑扔在她旁边便扬长而去。
她不喜欢这个新来的家伙,总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陈南烛,总有一天,要让你跪在我剑下求饶。”
“我等着。”
此后的每天她都早早的起床练剑,这样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每天练完剑便爬到院门口的树上看着太阳升起,又看着浓雾散去。总有一天,她会把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打得满地找牙。
一天,她坐在树上眺望远方,放眼望去,绵延起伏的山峰尽收眼底,她咬了一口手里的苹果。一位行人骑马朝酒馆晃荡着走到树下,她打量着这位客人,客人戴着一顶破烂的草帽,一身褐色破布衣服,满脸拉碴胡子,一把剑背在肩上。他停在酒馆门口,拿出酒壶闷了一口酒。
“客人可是来此买酒喝?”
他抬起头来看着树上的忘忧,
“路过此地,借酒家几口水喝。”
“你从哪里来?”
“南方。”
“南方好玩吗?和这里有什么不一样。”忘忧好奇的问道。
“南方便是及其繁华之地,吃的,玩的,应有尽有,那是你去了就不想离开之处。”
“那你为什么到这里来。”忘忧不屑的吐掉了口中的苹果核。
客人笑了几声便进屋去了。
长这么大,她还没有离开过这个小酒馆,有时候,她真想去他们口中的江南看一看。每次陈父南下时她便死缠烂打让他带她一起出去,可每次都希望落空。
四弟总喜欢黏着陈南烛,让他描述江南的景象。四弟很喜欢新来的哥哥,吃饭睡觉都要和他一起,这一点让她很是不爽,因为他的出现,她开始不再被重视,甚至是被忽视。所有的人都被新来的他所吸引,而她却变成了一个隐形人。
她开始每天都坐到院子里的大树上,一待就是几个时辰,静静的望着远方,看着馆里的人来来往往。
“姐姐,快下来。”四弟抹着眼泪朝她喊着。
“怎么了?”她一跃跳下树。
“妈妈肚子疼,刚刚妈妈在后院门口摔了一跤。”说完又大声哭了起来。
她飞快的朝屋里冲了进去。
陈父在坐在厅堂焦急不已,“爹,爹,娘怎么样了?”
爹的额头不停的冒着热汗,“都是我不好,没好好照顾你娘。”
“爹,娘会没事的。”二姐拍着爹的肩膀。
林姨和几位丫头进进出出,不停的忙活着。
……
到了晚上,终于等来了弟弟的降生。陈忘忧心疼的望着床上虚弱的娘亲,头发已经湿透了,黏乎乎粘在脸上,惨白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陈忘忧觉得害怕极了,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血一般的颜色……
……
“啊……娘”
桑落尖叫了一声从梦中惊醒,又是一场噩梦。她拍拍自己的脑门,用双手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觉得口干舌燥,口中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让她觉得恶心。
窗外的景物在月色下一片祥和,冷风从开着的窗户里溢了进来,。
她开始回想梦中的情景,一遍又一遍,心口像被针扎一样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