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要过元宵佳节,阿笛变得非常亢奋。
晚饭炒了小鱼酱,搁了不少辣子和花生碎,端上一盘凉拌素菜,里边是地里的萝卜和白菜切出来的丝,湖边新长出来的绿色的野菜,中午剩下的米饭,府上三个男人被小鱼酱辣得涕泪横流,只能就着凉拌菜吃了一碗米饭。
阿笛洗了碗后点了灯,在房间里翻橱柜。
橱柜中有几件新衣,皆是年前做的棉衣,她拿起来在身上比划,崔兰溪不知她在看什么,几件衣裳看来看去都差不多,她的眼光总是那么固定,棉衣也就那么几个颜色。
“公子,你瞧,这件穿去集市好么?”
她举着蓝粉色的短袄,那是男孩子的装扮,这个朝代,男女可以穿一样的颜色,没人会觉得别扭。
“好看。”
他答。
“那就穿这件去罢。”
她终于挑好了衣裳,又去翻弄他的柜子,把衣裳摊开给他选择,最后他选了一件白缎的褂子,缎的温柔的光芒衬得人脸色爽利,他穿在身上如仙人下凡,飒飒风骨,临风而来。
阿笛把明儿要穿的衣裳仔细叠好,搁在各自的床头,崔兰溪躺在床上,等着她过去捏腿针灸。
针灸之前她特意锁好北屋的大门,关闭窗户,回到崔兰溪身边,拿手捏他的双腿,这腿上的肌肉比以前更有弹性,捏下去还会有反应,看来好的很快。
崔兰溪一人在屋里时会拄着拐杖走来走去,皆是避开外人,所以他的真实情况连阿笛都不算特别了解。
阿笛伺候好了他,叮嘱他早些休息,然后回屋去睡了。
一夜很快过去,次日大早,阿笛起床后先去打理了一番菜地,拔草施肥,等崔兰溪起床后,她下了面,伺候几个人吃饱喝足,又洗衣裳晒被褥,晒去一个冬季的湿气,忙忙碌碌一日,终于到了夜里。
元宵佳节,各家各户也有放炮仗的习惯,远方的青山底下还腾起一簇一簇的烟火,几人仰首眺望,满目艳羡,阿笛推着公子走出王府,阿贵两人跟在身后,牵出马车,几人坐上车便摇摇晃晃朝万寿宫而去。
越靠近万寿宫,天空中的烟火越清晰明亮,原野上不少人在行走,看来都是去凑热闹的。
天际尚有五彩的霞光未灭,头顶却已是一片乌黑,阿笛撩开车帘,看着外头的人群,对公子道:“这里不比京城繁华,却别有风味,我越来越喜欢这个地方了。”
崔兰溪靠着软枕,手中摩挲着玉笛,道:“是,这里挺好的。”
他只会说“挺好的”,别的溢美之词一句也说不出。
阿笛习惯了他这副模样,兴奋地等着抵达目的地,万寿宫。
二人极少一起逛集市,而且是这种夜里的集市,元宵节全国上下都会彻夜不眠,崔兰溪前段时日要求宵禁,元宵节也特意准了假,允许洪都城的百姓出来热闹一日。
没过多久,几人抵达万寿宫,万寿宫旁边有一块树林,不少人家的马车停在此处,还有专门看马的人,一家的车子收二文钱,马儿搁在这里丢不了。
阿贵将马车交给看马人,手握护刀,紧跟在阿笛和王爷身后。
阿笛熟门熟路地推着崔兰溪往集市中央行去,几人没吃晚饭,留着肚子来吃元宵,她往集市上搜寻一圈,指着前边的一家酒楼:“公子,咱们吃那家罢。”
兴吉酒家。
崔兰溪允了,几人入酒家,老板见崔兰溪的装扮,大概猜出这位就是九王爷,不敢怠慢,腾出一间包厢,不等阿笛点菜,他便麻利地把酒家最拿手的食物端上来。
红豆馅元宵、白糖馅元宵、芝麻馅元宵各二十,极品瓦罐蛇汤各三盏,卤鸭卤鹅卤奶猪各一只。
寻常人家吃这一桌就够撑的了,阿笛正要让他别上菜了,浪费。老板倒是实在人,又麻利地端上一个比脸还大的瓷盆,青花瓷盆盖着盖子,不知里边是什么。
老板道:“王爷,您可尝过我们豫章的特色菜?今晚上小的就让您尝尝鲜,这可真的叫一个鲜呐!”
崔兰溪在京城什么场面,什么阵仗没见过,连龙肉都吃过,老板的话令他很不痛快,不屑道:“还能有什么东西,别在这故弄玄虚了。”
老板继续解释道:“王爷别小瞧我们豫章,此地虽然没什么大菜,却也都是能下饭的美味,就比如今晚这一道菜,保准王爷下回还想来小店吃。”
他的手提起盖子,露出庐山真面目,阿笛和阿贵哥俩往里边看,大盆里装着一个大蚌壳,几个人没见过,互相看一眼。
阿笛问:“蚌壳里边有什么东西?”
老板拾起一双公筷,用筷子打开蚌壳,里边乳白色的蚌壳肉和猪肚混在一起,清香扑鼻。
“这一道菜叫猪肚蚌肉,是我们这里的传统菜,王爷请慢用。”
猪肚蚌肉本是咸辣口味,老板知崔兰溪是北方人不吃辣,便去了里边的辣子,这会连汤都是鲜美异常,可以直接喝下肚子。
阿笛对这道菜很是喜欢,说:“蚌肉性寒,味甘,可以除热毒,而蚌壳也有药效,这道菜真不错。”
崔兰溪动了一筷子,入口的鲜美无以所及,的确名不虚传。
阿笛舀了一碗蚌壳汤给他,他喝下肚后,问:“既然有蚌壳汤,为何还要喝蛇汤?”
“豫章人大清早的都要喝汤,这是习惯,汤汤水水的不嫌多,而且此地湿热,多喝蚌壳汤和蛇汤这类清热解毒的汤水,对身子好。”
阿笛说。
崔兰溪嘀咕起来,汤汤水水又不抵饱,怪不得本地人都生的矮小瘦弱,原来自小就吃不饱。
喝汤真不是个好习惯。
阿笛又为他舀了一碗汤:“公子最近爱出汗,估计是寒极生热,多喝一些补补。”
想起那件事,他的身子一僵,尴尬不已。
元宵里的馅料都是新鲜做的,不甜腻,入口清爽,几人吃光了元宵,卤菜只动了一半,便撑得动不了了。
吃饱喝足,阿笛付了钱,眼珠子盯着桌上的蚌壳看了很久,崔兰溪低声嗤笑,问:“怎么,想要这个?”
“这个蚌壳花纹清晰,有珍珠的光彩,很漂亮,拿回去做装饰品也好看。”
崔兰溪转头吩咐老板:“把蚌壳洗干净包好。”
老板依言行事,阿笛捧着蚌壳丢给轮椅上的男人:“公子帮我拿一会。”
他脸色冷却:“拿这种东西太丢人了,本王才不拿。”
“我得推你,拿不了的。那我给阿贵大哥了。”
她把东西给了阿贵,阿贵一直偷偷笑话她,吃了东西还把剩下的带回去,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阿笛才不管他们怎么想,推着崔兰溪离开酒家,往人群最热闹处走去。
前边不远摆了几排花灯,兔子灯、蛇灯、虎头灯各不一样,每个灯上贴着灯谜,猜对的人可以获得一文钱,猜错的人要给出一文钱。
阿笛揣了一袋银子出来,正准备试试运气,崔兰溪对她说:“你只管去猜,有本王在,你绝对输不了。”
他胸有诗书,文采斐然,阿笛就算想输也输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