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点满了风灯,一个一个摇曳着身姿,把阴暗的角落照得通透极了,崔兰溪跟在阿笛走了一段路,拐过小湖边时,他快步追上了她,没话找话:“方才听下人说,离叔特意命人给庄子里增添了百余盏风灯,怕你走夜路摔着。”
她的脚步微微一顿,接着朝前走,小楼外守着仆妇,里头亦是添了多盏油灯,和白日来时不大一样。
崔兰溪知道自己有错,答应带她一起走,如今却食言,她一个人生闷气坐在梳妆台前,镜子中的女人面容憔悴,脸色发白,看得她一声接一声的叹气。
崔兰溪让人给浴桶加满热水,关上门之后,从后搂住她,小声说:“阿笛,先洗澡罢。”
他见镜中的姑娘眼睛红了,吓得掰过她的脸来,确认她没有哭,只是有些难过而已。
“怎么了,我也不是不回来,就一两个月,刚好,你在这养胎,孩子成形了咱们就能回家去了。”
“你成亲时答应过我,无论再去何处都会带上我,不会丢下我一个人。”
“是,我食言了,对不起。”
他跪在她面前,说。
她让他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不是谁都值得他下跪。
他却道:“我只跪父母和祖父,除了他们之外,唯独有你值得我下跪。”
阿笛伸手扶他起来,待他站起来,她才道:“我和孩子等你回来,你要速去速回,不能让我们担心。”
崔兰溪应下:“嗯。”
阿笛低头拿衣袖擦了擦眼角,再抬首时,被他捧住了脸,他眸若浩瀚星辰,似有黑洞吸引着她走进去,她眨眨眼珠子,迎面而来一个深深的吻。
崔兰溪情起之时,有些忘乎所以,手掌抚到她的小腹,那里平坦得和什么都没有一样,她有些抗拒,经他重重一搂,软趴趴地倒入他怀中。
沐浴用的热水早已凉却,他一度怀疑自己的行为是否会伤害到她,问了一次之后,不放心,又问一次,她都说自己不疼,书上也写了,孩子还小,还没有指甲盖大,一点也没关系。
崔兰溪让她坐在自己身上,自己也不敢用劲,由她去动,她把头埋在他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听得他喉咙里发出深沉的低吟声,微微笑着,用唇去亲吻方才自己留下的齿印。
恍如飘荡在云间山头,风驰电掣,脑海里闪现大海的波涛汹涌,身体里翻滚着滔天巨浪,那喷射而出的清泉湿润了荒芜的沙漠。
阿笛低首将余下的清泉细细吸允入咽喉,不留一滴下来。
崔兰溪翻身把她放倒在床榻上,撸过一床棉被盖着,出门让仆人端来热水,他为她清洗了身体,她的脸色潮红,唇角一抹晶莹,露着笑意看着他。
窗外夏虫高鸣,朗月悬空,阿笛特意让他不要关窗,沧州的月比江南的更好看,她幼时极其喜欢看这轮明月。
次日起床之时,崔兰溪查看她的身子,没见流血或是其他反应,心想以后不敢这么冲动鲁莽,他的孩子还在肚子里,万一受了伤可不行,昨夜之事恍如做梦,阿笛正躺在他身侧睡得甜,他轻轻盖好被子出了房门,听得不远处有人练武,走过去一瞧,是韩柒拾在习武。
韩柒拾自幼体格孱弱,本就不是习武之人,到这个年岁再学习武艺,半路出家,委实辛苦。
崔兰溪在旁观看,等他收剑后才道:“韩公子剑法娴熟,却显得内力不足,还是要从基础学起,基本功不可少。我记得隽星武艺尚可,请他来做你的老师罢。”
韩柒拾拿帕子擦拭额上薄汗,笑答:“隽星的确是我的老师,不过我这个人惫懒,学了许久都学不来精髓,隽星都要放弃我这个学生了。”
崔兰溪知道沈离不会让隽星真的教会韩柒拾什么精髓,家仆谋位之事在沈离身上发生过,韩柒拾毕竟是外人,沈离对他多有忌讳。
韩柒拾让人给崔兰溪奉茶,说起一件事情来。
“家主身子不行,需要珍奇药材补身子,说起来也奇怪,我家这个庄子里有个剑湖,湖中皆是破碎的兵器,湖中长了棵肉灵芝,有人的脸盘这么大,浑身雪白,据说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宝贝,吃了可以延年益寿,家主正愁无人可以采来。”
崔兰溪问:“哦,这棵肉灵芝有这么珍贵?家主可找到人了?”
韩柒拾道:“的确很珍贵,无奈剑湖里边堆积了破碎的兵器,湖面宽阔不见边界,就算轻功了得,要入湖寻觅灵芝,实在难以办到。”
崔兰溪再仔细打听才知道,剑湖里头非常大,灵芝好似长了腿,到处游弋,需要人下水去寻了来,非常容易受伤,先前有人在湖面见过肉灵芝露出水面来汲取日月之光,转瞬即逝,渺无踪迹。
“故而到现在都没有合适的人选,人都是怕死的,沈家的死侍下去了几个,都是断了胳膊断了腿出来,后来家主也没有强行要求谁下水了,只不过发了张悬赏令,谁能采得灵芝,赏一万两白银。”
韩柒拾道。
崔兰溪思虑片刻,道:“请韩公子带本王去剑湖看看。”
韩柒拾起身,领着他走到距离花园有一里路远的剑湖,剑湖只看得见一个小小的喂鱼用的码头,极目远眺,不见边际,边际隐藏在浓雾之中,连沈家人都很难到达对岸。
韩柒拾说:“剑湖的对岸是无边无际的深山荒林,没有人迹,只有飞禽走兽,沈家庄园靠着这片湖,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不怕被敌人围攻。”
原来如此,沈离看中这个地方是因为这片湖,崔兰溪道:“肉灵芝真的长了腿,可否允本王下去一探。”
韩柒拾惊讶道:“我沈家的死侍下去都是断胳膊少腿的上来,王爷何必下去受这份罪。”
崔兰溪道:“本王是为了离叔能早日康复,也是为了阿笛,请韩公子不要拒绝。”
韩柒拾了然一笑:“家主疼爱小姐,虽然嘴上没说过,实际上却是这么做的,天下父亲对女儿的爱意不都这么深沉无痕么?若王爷能得到肉灵芝,家主一定会帮衬小姐一二,这点你放心,在下也会在家主面前多言几句。”
崔兰溪看日头还不足,湖上浓雾未散,视线不清晰,便先回去看看阿笛起了没有,她刚好起了床,坐在房中吃燕窝羹,崔兰溪走进去道:“阿笛,中午吃了饭我要出去一趟,你一个人歇个午觉好么?”
阿笛奇怪地看着他:“你要去何处?”
“我去一趟剑湖,为离叔取肉灵芝。”
他道。
阿笛一愣,问:“剑湖可是那个丢弃兵器之地?”
“嗯,正是。”
他答。
她紧张道:“那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那里头的兵器有问题,并不是沉入水底的,而是在水中游动的。你去的话,很容易受伤,更甚者,连命都会丢。”
“离叔需要肉灵芝养病,我去试试,若能得到肉灵芝的话,也值得了。”
他去意已决,阿笛有些替他担忧,他答应实在取不到也不会强求,为了她和孩子,他得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