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公子看这样的情况,转头望向远处的高山,山上有一处断崖可以连接到这边的断崖,他心生一计,决意走断崖运东西。
上山不易,山体滑坡严重,处处都是淤泥,断崖与河面相差几十丈,掉下去也非常危险,但是比强行渡河来得安全一些。他吩咐人先带上锄头上山修路,另一边,黎子愚也让人砍树来铺在淤泥上,天上的雨倒在他们身上,与热汗混合在一起,一同蒸腾挥发,每个人身上竟然笼罩着一股白色的烟气。
白衣公子走回帐子,看见地上摊开的请帖,上头几个字如针刺入他的眼,沧州沈氏。
他命人把请帖捡起来烧了,一人往后帐去,黎子愚跟进来,歇下斗篷,对他说:“后日我担着欺君叛上的罪名与你一道,你可真的准备好了?”
他掀摆坐下,为黎子愚倒了杯茶,请他也落座,道:“不欺君叛上,怎么有我的活路。你若是后悔了,现在可以走,还来得及。”
“我走了你不就死定了,他陈氏五万兵马都快到浔阳了,你带着几千个山匪去,不就自投罗网了。”
黎子愚说。
白衣公子答:“有你我一定能赢,没你我也死不了,大不了亡命天涯罢了,你瞎操什么心。”
黎子愚瘪嘴:“你完全是为了那个小丫头去的,根本没顾上兄弟情谊。”
他笑了:“当时以为你不记得幼时盟过誓了,还有点担心。”
“我脑子好使,咱们小时候说的话,我一直记在脑子里。”
黎子愚答。
白衣公子卸下面具饮茶,黎子愚看见他脸上的疙瘩,“啧啧”地可怜他:“圣上对你也算是用尽了手段。”
“这是我自己下的毒,与他无干。为了能活下来,我只能这样做。”
京城之中,皇家血脉,除了圣上信任的那几个,其余的都死光了,想来自己的命还算好,没死的那般快。
二人在帐中喝了几盏茶,外头天色漆黑,完全看不清路,只有几点零星的火把照着,他们戴上蓑笠步出帐子,山路已经修得差不多,从对面的悬崖到这边来,要把桥架起来,得有个人会轻功。
白衣公子点足飞掠宽阔的河面,落在对岸,黎子愚稍后跟来,二人沿着修好的路上山,走到悬崖边,底下涛涛河水,声势浩大,掉下去立刻就会被冲走,生还的希望渺茫,他们会武功尚且可以应付,身后这些山匪都是半吊子水,不会这些真本事,不能叫他们白白送命。
啸山虎率人抬着刚刚制好的绳索走上来,道:“公子,有这个就够了,做的很结实,人踩着决计断不了。”
他接过绳索,绳索很重,少说也有一百来斤,他把那东西抗在肩膀上,黎子愚扛着后面一段,最顶端被啸山虎等人固定在崖边的大树上,白衣公子和布衣男子一前一后点足飞掠悬崖,身姿飘逸,如惊鸿飞过,底下之人看见了皆是惊叹。
白衣公子稳稳落在对岸的悬崖,侧身让黎子愚通过,他们把绳索丢给山匪,山匪迅速找好地方固定,一座简易的桥梁便架起来。
白衣公子抱起一叠模板,脚踩着细细的绳索,一步一步朝前铺好了木板,对岸之人扛着木桶便可以顺利通过。
这一折腾,后半夜之时,才开始搬运货物,天降大雨,帐子也开始收整,啸山虎留下来看管没搬运完的货物,白衣公子和黎子愚先带队驶向浔阳城。
浔阳城内。
阿笛把自己关在房中一日不吃不喝,离叔派人送去饭食,皆被她原封不动退回去,她趴在桌上看着嫁衣发怔,一声连着一声的叹息。
沈小姐不吃饭的事情传到圣上耳中,他吩咐内侍官:“去炖些甜汤给沈小姐送过去。”
内侍官弯腰应一声,圣上忽然唤住他,吩咐道:“你盯着她吃下去。”
内侍官懂了他话中之意,出去吩咐后厨做了一碗红枣桃胶羹,亲自端着托盘,送到了沈小姐门口。
阿笛开门见他时,警觉道:“我不想吃东西,劳烦公公拿回去。”
“圣上说了,要小的亲眼看着沈小姐吃下去他才能放心。”
公公说。
阿笛狐疑地看着他,一点也不想吃那碗桃胶,圣上要她一定吃下去,她怕碗里有毒,便说:“你给我,我自己吃就是了,不需要你盯着。”
公公步入房中,把东西搁下,立在旁边不走。
她捧起碗,缓缓搅动勺子,听见勺子喝碗碰撞的声音,说:“圣上真有心,出门在外还会带这么多补品。”
公公答:“圣上出巡,身边跟着几位受宠的妃子,妃子们爱吃这些,故而带的多。”
她冷笑:“如果我做了皇后,圣上每月会在我房中待几日?”
公公答:“按照宫中惯例,圣上应当会在皇后房中宿五日,若圣上欢喜你,时间可能会更长。”
她舀起一口桃胶搁入嘴里,说:“我不爱吃甜食,公公怕是不知道,往后别给我做这些了。”
公公点头哈腰:“沈小姐爱吃什么,和我吩咐一声,我立刻让人去做。”
她吃了两口便放下勺子,站起身来,道:“我想见见圣上,现在带我去罢。”
公公看着碗里剩下的桃胶,说:“沈小姐还是带上这一碗桃胶一起过去,圣上也很想见你。”
她点了头,公公端着桃胶,随她到了圣上房中。
张云巧也在,见了她时,张云巧先退出去,身后的门被关紧,她看着圣上,说:“您想得到我,不必在桃胶里下药,我自己会来。”
圣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问:“你愿意了?”
她答:“我不愿意,可是离叔愿意,我躲也躲不得,总归是要吃那些带毒的东西,我觉得不如自己过来。”
阿笛拔下头上的玉簪,捧在手心里,崔有量看见上头的兰花,觉得眼熟,仔细想来,那是九弟的东西,幼时崔有量曾经想夺走这个玉簪,被九弟揍了一顿,先皇罚九弟去佛堂面壁思过一月。
“你手上的玉簪可是朕九弟的东西?”
“这是公子送我的,圣上可也喜欢它?”
崔有量淡淡一笑:“喜欢说不上,不过却很想要。”
“不喜欢的东西,为何会想要?人不都是想得到自己喜欢的东西么?”
她问。
“不,不是的,朕想得到的是没有得到的东西,如果真的到了我手里,可能玉簪也就和其他金银器物一样,丢入库中,再也不见天日了罢。”
他答。
阿笛轻轻摩挲着玉簪,缓缓举起来,崔有量眸光微收,警觉地往后退了一小步,他身后悬挂着一柄宝剑,只要反手就能抽出宝剑。
她举起玉簪,用尖利的顶端对着自己白皙的脸颊,划开了一个长长的口子,殷红的血眼中伤口流到脖子上,落入衣衫中。
崔有量准备去抽出宝剑的手停顿下来,说:“沈小姐不想嫁给朕,何苦破了自己的相。”
“圣上曾经说,不管我美与丑都欢喜我,所以我想看看,圣上说的是不是真心话。”
她用手中的玉簪接连划了三个口子,半边脸和破碎的镜子一般,吓人至极。
半边鲜红的脸,支离破碎的脸,在崔有量眼中丑陋无比,他厉声道:“你想死是么?”
阿笛说:“我不想死。”
他大步走过来,抬掌拍落她的玉簪,玉簪在地板上滚入桌子底下,她俯身去捡起来时,崔有量将她压住,他狠厉道:“你休想逃脱朕!”
阿笛的手摸到了玉簪,拿起来刺向他胸膛,他捏住她的手腕,“咔嚓咔嚓”一声响动,她五指力气丧失,玉簪掉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