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熬了几个通宵,双目赤红,捧出一袭华贵的镶金嵌银的嫁衣,崔兰溪盯着这袭嫁衣,似是一捧珍宝,一辈子就见这一回,他不舍得挪开眼,良久才吩咐阿笛:“快去穿上试试。”
阿笛接过嫁衣,这才晓得嫁衣足有十余斤重,沉甸甸的,加上凤冠,一身行头得三十多斤,成亲那日不得压垮了她的小身板。
李氏随她入屋,伺候她换上嫁衣,系了盘扣,绑上金丝边的腰封,勒得她喘不上气。
“嫂子,松一点,我要憋死了。”
“呸呸,成亲的大喜日子,怎么可以说死这样的字眼,晦气,可别胡说了。腰封就得勒一点,到那一日,你不仅要勒得紧紧的,还不能吃东西,水也不准喝,乖乖地在屋里坐着,更不能解手,俗语有言,肥水不流外人田.........”
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还真没听过不能吃饭喝水解手之事,李氏说了许多注意的事项,阿笛愣神:“那我不得饿........昏过去。”
“死”那个字她没说,她也嫌晦气。
“傻姑娘,头天晚上多吃点,吃的饱饱的,第二天怎么着也得顶住,一辈子就这一回,有什么不能忍的。”
“嗯,也是。”
她对着屋子新买的铜镜照着,红衣衬得脸色如雪般白净透亮,她拿手摸着脸上的伤疤,幽幽叹气:“这样做新娘子,太难看了。”
李氏拿她脸上的那道疤无法,宽慰:“你相公不嫌弃就好了。”
她朝门边看去,崔兰溪应当不嫌弃这张脸罢。
崔兰溪在门外候了一会,手上拿了把小筷子,另一只手握着一片燕窝,小心地将燕窝里的毛挑出来,丢到小盘里。
燕窝薄,燕毛又细,极其难以看出,他耐心足,眼力也好,这一会,已经挑了小半盘。
阿笛穿着嫁衣走出来,他扭头看过去,被这如血的红色吸引住,眼前一亮,只见她笑面如花,唇红齿白,眼波明亮,他放下手中的东西,推着轮椅过去道:“好看。”
嫁衣上盘着龙凤、蝴蝶、百花,李氏手巧,绣得极其传神,与京城的绣娘相比,不差分毫。
外头下着雨,屋内昏暗,她就像一抹艳丽的阳光,照耀着他。
“公子,你做什么呢?”
她看见了盘里的东西,问。
“燕窝里有不少绒毛,怕你喝的时候嫌弃,我先给你挑出来。”
他修长的手指握着小筷子时,小心翼翼的神情倒不像是他了。
“吃燕窝还要挑毛的么,我以前都不知道,我没怎么吃过这个东西。”
“宫里的女人都爱吃这个,据说可以驻颜美容,若是怀了身孕的人吃了,孩子长得白净。”
他道。
阿笛垂着脸,有些羞涩。
李氏笑道:“我还特意去问人买了最好大枣,挑最大的那几个拿来了,到时候铺在新被褥底下........”
阿笛更加尴尬,转身进屋把嫁衣换下来,再出来时,李氏已经出门去,公子还坐在桌边挑燕毛,她取过去:“这种细致的活就让嫂子帮忙做罢,公子来干不合适。”
他道:“给别人干本王还不乐意,这是给你吃的东西,我亲自来比较好。”
她把盘子放回他面前,他拿起一片燕窝,继续挑毛,这回正经了神色,低声对阿笛说:“咱们后日成亲,酒宴摆三日,三日之后,圣上就到了,本王会提前服下毒药,你不要怕,若圣上对我采取什么动作,你也不要冲动,我死不了。”
“死”这个字眼特别奇怪,好像一根针,扎她的心,一下一下,带着节奏,很难受。
“万一圣上下狠手,要你的命怎么办?离叔还在,沈家的人在洪都城外,他们也很麻烦。”
沈家的势力不仅仅在豫章,他们拥有号令武林的本事,离叔愿意的话,整个江湖之人会奔向豫章郡。
崔兰溪已经计划好了一切,故意打开豫章的大门,请圣上入内,崔有量顺利入豫章,想再出去,就很难了。
京城内,萧家已经准备就绪,白家也在暗中集结人马,破虏大将军黎子愚也来了,鄱阳湖水上命脉在啸山虎手上,崔兰溪给了他一批兵器和银两,他养精蓄锐,为的是关闭出豫章的大门。
崔兰溪请君入瓮,他哥哥崔有量不会活着离开这里。
阿笛趴在桌上看他小心翼翼地挑出燕毛,听了很多他的安排,成亲之后,她要学会忍耐,就算他被圣上关起来也不能冲动,他说不会有事就一定不会有事。
她心底极其不放心,崔兰溪为了安慰她,讲道:“西汉昌邑王曾被贬到鄱阳湖附近,建立海昏侯国,刘贺在豫章郁郁而死,有人说是被毒死,有人说是病死,至今鄱阳湖边还有刘贺的墓地,他也算是一届君主,被废了一次之后,又被废了诸侯王,年纪轻轻便惨死在豫章........同是天涯沦落人,本王的境遇与他又有何不同呢?但是本王还有你,为了你,我也得好好活下去。”
阿笛道:“公子讲的海昏侯国的故事,我好像在书里读到过,刘贺死时很惨,史册对他的记载也很差劲,班固《汉书》中写,受玺以来二十七日,使者旁午,持节诏诸官署征发,凡一千一百二十七事.........”
他点头:“豫章郡的确不是一块好地方,古往今来都是被贬黜之地,谁会喜欢这里呢?大概也只有你和我了。”
她歪着头眯起眼睛笑道:“当然了,这里是我们家啊。”
他也跟着笑了,一盘燕窝挑了毛,拿上两片用凉水浸泡,夜里可以炖煮。
明日她要去张府,后日一大早,公子去迎亲,把她接回来。
她收拾了一些衣物,胭脂水粉都买齐了,首饰也做了一批,崔兰溪不知她喜欢什么样子的首饰,玉饰、金饰、银饰各准备了两套,她对这些并不大看中,捡着素净一些的带上。
王府的房屋修缮一新,外头粉了墙,里头也粉了墙,阿贵带人连日赶工,把公子房中的床换了新的雕花大床,足够三四个人并肩躺下,不过换了大床之后,屋内狭窄拥挤,衣柜也没地方摆,只能摆到她房中去。
房屋格局改不了,只能暂时这么住着,没有哪个王妃比她委屈的,她却不觉得委屈,反而更喜欢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