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是天黑,沈掌事早上出门给小春儿买布,至今未归,李氏抱着小春儿立在王府门口候着,不停地张望远方,不见半个人影。
羊子巷本偏僻,附近没有人烟,天色暗下来之后,四下黑漆漆的,夏虫鸣叫得愈发欢畅,蚊虫绕着小春儿飞舞,将他咬得一身的红包。
婆婆在后厨熬了粥,走出来劝她:“先抱孩子进去罢,瞧瞧他,脸上被咬得不成样子了。”
李氏担忧道:“是不是得派个人去告诉王爷一声,沈掌事可从未离家这么久不归,出远门都会知会一声的,今儿太不寻常了。”
婆婆也觉得对,慢悠悠地走去倒座,敲开房门,小林子在屋里偷懒,睡了一整日,这会打着哈欠起来准备吃晚饭,婆婆一说沈掌事的情况,小林子便道:“放心,王爷马上就回来了,我猜沈掌事是去寻王爷去了。”
婆婆说:“还是去知会王爷一声罢,若她不在王爷那处,也得早点去寻人,眼看着天都黑透了..........”
小林子往屋外的天穹一探头,青黑色的,飘着一片云彩,星子都泄出来了。
他穿戴好衣裳,拿上剑,出了王府,策马赶到张府,张府的管家说王爷在府上用了饭,正和张盎在书房议事。
小林子问管家:“我家沈掌事可在这里?”
管家答:“小的没见着沈掌事的人,怎么,她不在府上?”
小林子一拍脑门,心想坏了,沈掌事可不是不打招呼就走的人,该不会真出了什么事?
他急忙对管家说:“劳烦带我去书房,我要见王爷。”
二人拎着灯笼,穿过花园,来到书房门外,阿贵和秦陆立在门外,二人见到匆匆而来的小林子,皆是一愣,不知他为何而来。
小林子问他们:“王爷可在里头?”
秦陆答:“王爷和张大人在议事,不可打搅。”
“我有事情禀报王爷,秦大哥去通个信罢。”
小林子说。
“可是王爷不让人打搅,连送饭的都不让进,你有何事,不能等他出来再谈?”
秦陆道。
小林子说:“是沈掌事的事情,她早上出门,到现在都没回,婆婆让我来寻她,若她在这就好办了,可是她不在这,我觉得不太对.........”
秦陆也知道沈清笛是女子一事,听闻她失踪,莫名地很是担心她。
“这事你怎么不早说?”
秦陆转身要去敲门,身后的门从里打开,轮椅上的白衣公子乌发高束,贵胄天成,脸上略显疲态,盯着外头的人。
“小林子,你方才说阿笛怎么了?”
他在屋内听见外头之人提起阿笛,便打开门来问。
看见王爷,小林子有点害怕,答:“王爷,沈掌事出门一日未归,属下特意过来禀报。”
“她去何处了?”
“早上在您出门之后,便说要去集市上裁布,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小林子说。
崔兰溪推着轮椅走出来,吩咐他们:“立刻去沈离那里。”
秦陆几人应:“是,王爷。”
马车很快从张府驶出,驶向沈离所在的旅舍,沈家人见王爷半夜过来,将他拦在一楼,崔兰溪颇为不悦,冷声吩咐:“快些把阿笛交出来,本王可没有耐心等你们。”
沈家来豫章带了几十个人,此刻旅舍附近包围了数百士兵,将这个地方围得水泄不通。
隽星从二楼下来,问道:“王爷,小姐不见了?”
崔兰溪眼含杀气,盯着隽星:“怎么,你们藏了人,还佯装不知情?”
“王爷息怒,在下真的没有藏人,小姐不在我这处。”
“来人,给我把这个地方翻个底朝天,不找出人来,谁也不准走!”
崔兰溪吩咐自己的侍卫。
秦陆等人应:“是,王爷。”
崔兰溪的人迅速包围了沈家的侍卫,隽星被人拿剑指着,他说:“小姐不在我这里,你如何找也是找不出来的。”
秦陆迫他下跪,崔兰溪推着轮椅来到他面前,居高临下道:“你的话本王怎么可能信?”
“家主不会伤害小姐的,家主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断然做不出那样的事情。”
隽星说。
崔兰溪抬起右手,打了个手势,阿贵等人提剑上二楼,二楼狭窄的走廊里站着十余个沈家侍卫,他们堵在沈离房门口,形成一堵人墙,不让阿贵等人靠近。
头上传来兵器相交之声,崔兰溪微微昂起头,目光望向房梁上的某一处,一只灰毛老鼠正在房梁上行走,他沉声问隽星:“她早上来过这里?”
隽星答:“小姐来过。”
“你们对她说了什么?”
“家主希望小姐回沧州,用两样东西作为诞辰礼物,可是她断然拒绝了,从这里离开之后,在下也没见过她。”
诞辰?
他记得她说过,不会过诞辰,因为从未有人真心实意祝福过她,每一年都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阿笛的诞辰是哪一日?”
“是五月二十五日,家主说,她出生时,榴花盛开,最是美丽。”
“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
他念着这一句古诗,想起她的眼珠子,清清淡淡,并不似榴花妖艳。
隽星抬首望着王爷,王爷在思考什么其他的事情,少了方才的戾气,多了几丝温柔情谊。
“她生在暮春夏初,一年中时节最好的时候。”
王爷说。
“..........”
隽星一直沉默着。
半晌,楼上的打斗声停止,崔兰溪偏头看向楼梯,一位中年男人踩着老旧的木梯走下来,说:“小笛子生着气从我这处离开,该是去何处躲起来了,王爷真想找她,就去外头找,我若藏起人来,早就离开豫章郡,不会在此处久等。”
沈离脸色不大好,崔兰溪眼眸一转,见自己的人从二楼下来,双方并未分出高下,沈家的本事不小,崔兰溪脸上的怒气消散,微微一笑:“离叔送了什么给她作诞辰礼物?”
离叔道:“也没什么贵重之物,一个是幽冥剑,也就是她母亲为之而死的那把宝剑。”
崔兰溪拽紧扶手,剑眉蹙起:“她没有拿走?”
离叔摇头。
“那另外一个礼物呢?”
崔兰溪问他。
“另外一个,是她父亲的人头。”
离叔答。
轮椅上的白衣公子似乎听懂了什么事情,脸上笑意愈发甚起来。
微笑渐渐演变成狰狞地笑容,崔兰溪的声音格外冰冷:“离叔,你拿她父亲和母亲威胁她?”
“王爷,这不是威胁,这是我的诚意,她作为一个孝顺的孩子,看见我为了她做了这么多事情,应当随我回沧州。”
离叔答。
崔兰溪道:“她可不是你心里那个孝顺的孩子。”
闻言,离叔无奈道:“的确,她一点也不孝顺,她是个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