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罗泽和黄小石又说了一会儿话。黄小石说罗泽刚才打的电话他都听到了,说罗泽这个电话打得对:
“要分手,就不要揪揪扯扯,敢自杀的女人可不能要,坚决不能要。”
“一喝酒就容易坏事,这下可好。”罗泽说自己早就下过这个决心。
“一定断掉。”黄小石又说了一句。
“你还不睡?”罗泽说。
黄小石对罗泽说他还不准备睡,要看后半夜两点半播的那场球赛,他又去厨房给自己取了一筒炸薯片,顺便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你看不看?”黄小石问罗泽。
“我哪有这个心情。”罗泽说。
“睡吧,那你就再好好睡一觉。”黄小石对罗泽说足球是他的第二生命。
黄小石又到厅里去看足球赛,罗泽坐在黄小石画室的地铺上忽然想给顿珠用手机发个手机笑话。罗泽的手机上存了不少手机笑话,有一个笑话好像很合适顿珠,因为顿珠是学美术的。这个手机笑话是上海的朋友前天才发过来的,有一点小机智在里边,已经被罗泽存在了手机里边。
笑话的内容其实很一般,是说一个女画家最擅长画蝴蝶,她的学生总想知道她怎么画,而这个女画家却又总是不好好把画蝴蝶的方法教给学生,有一天她的学生偷看她画蝴蝶,原来是用屁股蘸了墨,然后再在纸上轻轻一坐。这个画家的学生也学着来,也一蘸一坐,画在纸上的却是一只其大无比的蜻蜓——原来这是个男生!
这个笑话其实并不怎么精彩,但有一点点机智在里边,让人动脑子想一下,往那边想,妙在往那边想,往蜻蜓的尾部,人们开玩笑总是离不开性。
罗泽把这个笑话从手机里找了出来,又读了一遍,忍不住笑了起来。罗泽找到了顿珠的手机号码,想了想该不该发这个笑话?但还是发了出去,短信发出去后,罗泽又想顿珠这时候会不会把手机关了,时间不早了,看看表,都已经过了十一点。
罗泽的手机很快就“吱吱吱吱”响了起来,是顿珠的短信。
“是否可以用口画,只只都是红蝴蝶。”
看着这个短信,罗泽忽然兴奋起来。 便又给顿珠发了一条:
“口红太小儿科!你在哪里飞舞?花丛深处。”
短信发出后,顿珠马上又把短信发了过来:
“什么花丛?蝴蝶花丛?花与蝴蝶共飞?”
罗泽笑了起来,又一下一下按着手机的键子马上给顿珠回短信,一边发一边躺在了地铺上,把两只脚都高高地搭在椅子上。他觉得这样子很舒服,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摸了摸自己的胸部,又摸了摸自己下边,他看着自己手机上的字样正在一个字一个字显现出来:
“蜻蜓与蝴蝶共飞,什么是夜深?你说!”
这一条信息发出后,罗泽等了好一会儿,手机才又“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响起来。上边的短信是:
“蜻哥最好贴吧要在酒后乱飞?”
罗泽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一下子坐起来,一下一下按着手机。
“我乱?我乱飞?我怎么乱飞?拖着条长尾巴?”
这一条信息发出后,顿珠那边马上又把短信发了过来。
“怎么飞?一蘸一蹲?最好蜻哥也用口画?”顿珠的短信。
“你在什么地方?如此夜深人静之时,谁来欣赏蝴蝶的美丽?”罗泽的短信。
“我在店里,还没有回去。”顿珠的短信。
“小店不妨叫蜻蜓店,回家吧,既然已经晚?用不用我去?”罗泽的短信。
“我马上就离开蜻蜓店,你高兴,我就高兴!”顿珠的短信。
“回家吧,我的蝴蝶,是否需要蜻哥护送?”罗泽的短信。
“我已在路上,蝴蝶要飞向印度。”顿珠的短信。
“怎么飞,飞向印度?”罗泽的短信。
“骑电动车,已飞到公安局附近,蜻哥请睡吧,不早了。”顿珠的短信。
罗泽想不到顿珠会骑着一辆电动车,在北京,在这深夜,一个藏族女孩子骑着一辆电动车发短信说自己要飞向印度。罗泽激动起来,不再发短信,他躺下来,马上又跳起来,把内裤又穿上,轻手轻脚去餐厅里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
黄小石还在吃他的炸薯条儿。手里的炸薯条儿桶子被电视屏幕照得一亮一亮。足球队赛上半场还没完,正踢得激烈,观众席上有人在敲鼓:“嘭嘭嘭!嘭嘭嘭!”
“你刚才干什么呢,我好像听见你又笑了。”黄小石说。
“我和顿珠互发短信聊天。”罗泽说。
“就那个冒牌儿藏族姑娘?”黄小石说。
“谁说是冒牌?”罗泽说。
“我一眼就能看得出她根本就不是藏族,藏族姑娘还戴眼镜?”黄小石说。
“那你肯定是看错了,藏族人就不戴眼镜了,你没看电影电视上藏族人最爱戴墨镜,几乎是每个人都戴,活佛都戴,几乎是所有活佛都是每人一副墨镜。”罗泽笑了起来,他觉得自己的酒意这时候终于消失了,也想说话了。
罗泽拖着拖鞋,拖鞋在地板上发出有节奏的响声,他把脚上的拖鞋脱掉,这样一来就不会“啪哒啪哒”地响了。
罗泽喝光了杯里的水,又去餐厅给自己倒了一杯。
黄小石又调了台,这时候是球队半场休息,他又把台调到了《探索与发现》。黄小石现在很喜欢这个节目,喜欢随着电视画面到处旅游,画面上这时候是一片起伏的沙漠,是埃及,金字塔终于出现了,而且来了个金字塔的进口处的特写。有个讲解员在那里说着什么?罗泽都没有听进去,他站在黄小石背后,把一只手放在黄小石的肩上,他想明天应该约一下顿珠,再请她出来喝一次酒,算是同请。罗泽现在是无法不让自己不想顿珠,喝完水,罗泽说这回他要睡了。
“酒这种东西有催眠的作用。”罗泽站在黄小石背后,对着电视屏幕。
罗泽这么一说黄小石就大声笑了起来。
“你都睡了多长时间了,这酒也太厉害了吧,什么酒?”
“反正我要睡了,我要脱得光光的好好睡一大觉。”罗泽又进了黄小石的画室。
“你说什么脱得光光的,你身上现在有什么?”黄小石说。
罗泽在地铺上躺了下来,又把内裤也脱了,他喜欢裸睡,这样更舒服一些。罗泽躺下后,又把手机打开仔细看了一遍上边顿珠发过来的每一条短信,手机屏幕上的亮光把罗泽的脸照得一片幽蓝,而且一闪一闪。
看过顿珠发过来的短信,罗泽又把自己发过去的短信也逐条挨着细看了一遍。罗泽觉得顿珠的短信十分有意思,这让罗泽很激动,能让罗泽激动起来的只能是性的气息,性真是太微妙了。
从早上起来,安琴就一直躺在浴缸里。
外边的孩子们在踢球,球被踢动的“嘭嘭”声和孩子们的叫喊声从外边传了进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在外边喊了,是罗泽的邻居,那个老女人。孩子们把球踢到她的花圃里了,愿意个孩子跳进花圃取球踩了她的菊花,这个老女人开始训斥那些孩子,孩子们踢球的“嘭嘭”声很快就消失了。
安琴刚才躺在浴缸里又给罗泽发了短信,她的短信总是琐琐碎碎,她要用她的琐琐碎碎无时无刻让罗泽感觉到她就在他的身边。
她告诉罗泽她最近做了头发,告诉罗泽她刚刚来了月经,告诉罗泽她喝了酒,不但喝了酒,而且还把咖啡和酒兑在一起喝,告诉罗泽她擦玻璃把手弄破了,她用短信告诉罗泽她现在离不开安眠药,但又得不到,每天她妹妹安梅会送过来两粒,亲眼看着她喝下去才会离开。
安梅怕她把安眠药积攒起来再做傻事,总是要亲眼看到她把药喝下去。她告诉罗泽她就是要在他的家里一直住下去,一直到他回来那天。
“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安琴在手机上给罗泽发了许多“不见不散”。发完“不见不散”这四个字,安琴忽然有些后悔,因为罗泽最讨厌那部《不见不散》的影片。
安琴能够判断得出,上次罗泽主动给她打电话一定是喝多了。安琴最清楚罗泽这一点,那就是他一喝多了酒就要不停地给朋友们打电话。许多天了,安琴一直在给罗泽发信息。她没有别的办法,她只能发短信。从上次罗泽主动给她打过一个电话后,她给罗泽打了无数次电话,但罗泽没再接过一次,一次都不接。
安琴试着用罗泽不知道的电话号码给罗泽打,罗泽那边也不接,好像罗泽已经知道了是她在打电话。罗泽这么做无疑是在激怒安琴。安琴打消了回家去住的念头,安琴对好多人都说了,说她就是要这样一直住在罗泽的家里,看看罗泽能坚持多久,能藏多久,只要他回家,她就能等到他,除非他不准备再回来。
罗泽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安琴也弄不清了,她只能把自己的想法和要说的话通过短信发出去,她知道罗泽那边肯定能看到。她等待着罗泽给她发短信,但是没有。她又担心罗泽出事,如果罗泽真是在黄山,他会不会从山上滑下来?或者遇到山体滑坡?或者遇到别的什么危险,比如遇到一条毒蛇,安琴知道罗泽最怕蛇,罗泽有恐蛇症,罗泽从不吃蛇肉,一条小蛇也能把他吓个半死。
有一次在粤菜馆吃粤菜,上了一盘黑绿相间的凉拌大王蛇蛇皮,罗泽不知道是什么菜,夹了一筷子,正要往嘴里送,当别人告诉他那是蛇皮的时候,罗泽当时就吓得“哇哇”大叫起来,安琴忙让服务员把罗泽的筷子换了。罗泽是个有怪癖的人,爱干净,却又喜欢吃臭豆腐,有时候会恶作剧点一个臭豆腐炒鸡蛋,鸡蛋是黄黄的,和臭豆腐打在一起,炒好端上来,无论颜色和味道都让人想入非非。
安琴以前不吃臭豆腐,自从和罗泽在一起,她对臭豆腐也能接受了,安琴现在是恨罗泽,但她又没有办法不让自己不为罗泽担心,也没有办法不无时无刻地想着罗泽。安琴现在睡觉的时候必须吃安眠药,或者是喝酒,不吃安眠药不喝酒她就无法入睡。安琴现在也总是躺在浴缸里不愿出来,尤其是休息天,就那么躺着。
安琴在浴缸里躺着的时候,脑子里想的都是这种事,她想把那张碟找出来看看,她想不起来这张碟已经放在什么地方了?好像是在罗泽的画室的百宝格上。安琴这么想的时候,有人在外边敲门了。安琴不知道这时候会有什么人来?是什么人?安琴想了想,忙答应了一声。
安琴从浴缸里出来,匆匆把自己擦干了,这不需要多长时间,安琴干什么都很麻利,然后又把头发擦了擦,安琴的头发很短,所以虽然湿着,看上去也不很乱,安琴把那条白色棉布的套头裙穿了起来,这条裙子现在穿起来有些逛逛荡荡,这说明安琴瘦多了。
穿好了裙子,安琴又把那双白色皮凉鞋换上,好了,她这下可以见客了,她不清楚是谁在外边敲门,但因为很少有人来敲罗泽的门,所以她才会激动,她想是不是罗泽回来了?
她又匆匆给自己涂了些眼影,这很简单,在北京大学旅游系上学的时候,她和同宿舍的同学比赛过涂眼影,也比赛过涂口红,结果发现涂得最快的和涂得最慢的效果差不多,涂得最快的也只用半分钟不到。涂好了眼影,安琴又照了照镜子,然后过去开门,安琴先在猫眼儿里看了一下,没有看清楚,她又看了一下,还是没有看清楚,她只好把防盗门上的小窗子打开朝外看,这下她看清楚了,是和罗泽关系最好的季老师。
“外边没下雨吧?”安琴忙把门打开,请季老师进来。
“预报里有雨,这会儿还没下。”季老师手里拿着把桑
安琴把厅里的灯开了,这样亮一些,季老师刚才进门的时候,差点儿被地上那儿个空纸箱子绊一下,安琴忙说那是她刚给罗泽买了几套书,虽然是盗版画册,但她觉得不错。
“现在的盗版和正版没什么区别。”安琴说她这么做是想让罗泽把正版和盗版的画册比较一下。
“我儿子也总是买盗版书,便宜,现在的书太贵。”季老师说。
“我刚想把这些纸箱子扔出去。”安琴把那些放书的纸箱子拢到了一起。
季老师对安琴说他没别的事,是来取画儿的,他儿子的事办得差不多了,但因为罗泽不在,画儿迟迟送不到季老师的那个当院长的学生手里,季老师的那个学生现在在矿院当院长,名字怪怪的,叫黄蓝紫。
这个名字当时还让罗泽笑了老半天,说拥有这种名字的人最好去当画家,而且一定要画水粉,是民间水粉,颜色冲得了不得的那种水粉画儿。
安琴去了餐厅,她在餐厅里问季老师喝什么?
“出租车还在外边。”季老师说他马上就得走,他把取画儿的事又对安琴说了一遍,说:“就是画室里靠门放着的那幅,已经装好了框子。”
“我知道,就是那幅山水。”安琴说。
“上次已经和泽泽说好了。”季老师说。
“我知道,泽泽对我说过。”安琴又说。
“我不喝水,我马上就走。”季老师又说。
安琴还是倒了水,她给季老师沏了杯极品老君眉茶。是报社王波送的,算是对安琴的感谢,安琴把茶拿到了罗泽这里,罗泽的家现在就是她安琴的家。茶很好,冲在杯子里,泡了一会儿,每一片片叶子都立着。安琴给自己泡了一杯六安,她更喜欢六安的味道,六安的颜色也深一些,是深绿。
“罗泽是不是给您打过电话了?”安琴端着杯子站在那里问季老师。
“他走之前,那次在广场上说好的。”季老师说。
“罗泽是不是就在市里,在谁家猫着?”安琴又说,看着季老师。
“不是吧?”季老师说。
“您知道贴吧知道泽泽现在在什么地方?”安琴坐下来,这样季老师就可以多待一会儿,她想让季老师多待一会儿,她在罗泽喜欢的那个沙发上坐下来,光线从她身后照过来。
季老师坐在正面的沙发上,手里还拿着那把伞,看着安琴。
安琴又站起来,把伞接过来放在一进门的鞋柜旁边。
季老师认为没有必要埘安琴说谎话,他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来,罗泽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这种事,不必绕圈子,不绕圈子也许会更好。季老师看着安琴,说他知道罗泽就在北京,住在他朋友那里。接着季老师就开始劝安琴,他觉得即使罗泽不给他打电话他也要劝劝安琴,为罗泽也为了她。再这么下去,对两个人都不好。
“你住在罗泽这里,能说明什么?你住在这里就是不走,他在外边就是不回来,这样会越弄越僵,你得给他一个台阶,起码先让他回来。”季老师说。
“我就要等着他,看他回来不同来。”安琴的眼睛里马上就有了泪,她说罗泽太对不起她。她为了他都死过一次了,她住院的时候他去了什么地方?她四个月没见了他,她来了,给他买了一大堆东两,他却一走了之。
“你给泽泽一个台阶,让他先回来好不好?”季老师又说。
“我怎么说也还不到被人遗弃的地步吧?”安琴说。
“不是遗弃,我认为这只是想法不同。”季老师说。
“我看他到底能走多长时间。”安琴看看季老师说。
“好好解决,无论什么事都要好好解决,不要越弄越僵。”季老师说。
“不会在北京吧,我看他就在市里,就在他朋友家里藏着。”安琴说。
“我说,小琴,你看我说得对不对……”季老师这么说的时候其实已经不知道该对安琴怎么说了,他看着安琴,觉得安琴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停了好一会儿,才讷讷地说:“婚娴是什么?婚姻其实就是缘分,是不可强求的。”
“婚姻是缘分。”季老师又说。
“您说我跟泽泽有没有缘?”安琴擦了一把泪,眼影给涂开了。
“我愿你们成,但问题是罗泽不结婚,你知道他的想法是不要家庭。”季老师说。
“您说他是不是真是不想结婚,真不要结婚?一辈子不结婚?”安琴说。
“他想选择另一种生活方式,他喜欢独身主义。”季老师说自己年轻的时候有一阵子也是这样,这样过日子会自由一些。季老师不敢怎么往深了说,他怕自己说话不小心伤害了安琴,面对一个真正自杀过一回的女人,几乎是所有的人说话都会谨慎再加上谨慎,一句不谨慎的话也许会导致第二次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