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半小时左右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应该是足够了。更别提,向叠叠也算是个一挨枕头就着的主儿。可事情奇就奇在了这里,被被子蒙出了一头汗的向叠叠却眨巴着两只眼睛死活都睡不着了。
有时候往往就是这样,越是急于求成,越是要一败涂地。向叠叠再一次证明了这种规律的真实存在性。
他在床板上翻来覆去,因为心中的焦躁,那端端正正,甚至两手交握着放在肚皮上,随时准备安详西去的睡姿也变成了一种嫦娥奔月式的妖娆。
被子被踢踏地完全失去了它原本蔽体的作用,向叠叠侧卧在床上,眼睛不由自主地盯着那无情的徐子昂留给自己的一个大大的后脑勺。他喉头滚了一滚,却是一个字都没有吐出来。
还不知道入夜之后会发生什么,但显然不是什么好事。这个时候,他如果把徐子昂吵醒了,岂不是成了间接的杀人凶手?
不是所有的情感,都适合和人分享的。
背脊上慢慢地爬上了一层凉意,向叠叠缩了缩脑袋,浑身紧绷了起来,甚至就连脚趾头都不由地蜷缩在了一起。他似乎都能听到,随着自己脑袋的扭动,后脖颈发出的咔咔声响。他将目光慢慢地对到了阳台那边的窗子上。
窗户外面的天地已经全部黑了下来,漆黑一片的死寂当中,似乎连风响都在销声匿迹。向叠叠大脑一片空白,此时的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胆猜测,只是他不太敢往那个方向去想。
鼓足了勇气,向叠叠才将手机握在掌心里,一片黏腻的汗水附着在手机上瞬间起了一层雾气。只是这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将一切真实全部暴露在了他的面前,一点儿缓冲的余地都没能留下来。
17:35,还有二十五分钟。还有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可外面的天却暗到了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很难想象,如果按照这个形势发展下去,六点过后,他会不会被拖到另外一个更为可怖的世界当中去。
毕竟,现在的自己身处在一片寂静的黑暗之中,就连一些虫鸣鸟叫,风声轻响都是一种荒唐的奢望。还不到程辰等一众人口中所说的入夜便已是如此,往后的事情,向叠叠根本不敢想象。
但他知道,那片浓稠的夜来势汹汹,也不知他用了多大的劲,才将目光从阳台那边挪了回来,只是当再次触及到手机上亮着的屏幕时,呼吸都不由地为之一滞。
55?糟糕,只有五分钟了。向叠叠像是一个弹簧般地从床板上猛然弹坐了起来,手机屏已经再次熄灭了下去,向叠叠只能留了一双眼睛在黑暗当中无甚目的地逡巡打量着。他不敢用手机去照亮,哪怕只是自己周身的这一方小小天地,他依然怕光亮触及的地方会滋生出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
就好像,只要他看不到对方,暗夜中的那些便会对他手下留情了一样。
可,世界不是他一人说了算的。
向叠叠兀自用被子紧紧地把整个人裹得密不透风,一直阴风阵阵的楼里温度好像也上升了不少,有细密的汗水开始流经发丝之间,顺着额头、鬓角,甚至是脖后开始淌了下来。
它们一滴滴地流过脸颊,在下巴处汇聚,终于滴答一声,滑落进了向叠叠的脖子里,刺激得他胸口某处咕咚作响。
这种情况不知持续了多久,向叠叠觉得自己的衣服黏黏腻腻地贴着肌肤,裹得整个人一个透心凉。即便不适难耐到了极点,可黑暗当中蜷缩着的他却一动都不敢动。
因为,一直沉寂的夜里,此时却响起了什么忽远忽近的声音。
向叠叠巴不得此时的自己就是个先天的聋子,而不是只能在这里被动地侧耳倾听着这些男女老少欢笑打闹的声音。
不搭调,恐怖的最大化约莫就是这种违和的不搭调。向叠叠甚至觉得,如果此时传入耳朵的是某人悲怆凄惨的哭喊嚎叫倒也罢了。可为何偏偏是这种?
啼笑和窸窸窣窣的讨论声彼此交杂在了一起,忽远忽近的,却总是充斥在这片天地间,只是向叠叠总也无法辨清这声音的来源究竟在哪里就是了。
视线是一片胶着着的黑暗,无法视物的痛苦却给了人一丝诡异的安抚,最起码不用去见到黑暗之下隐藏的为何。但这大抵却不是什么好事。
向叠叠将嘴绷成了直线,用指甲极力掐着虎口,这才没有让自己迷失在这四面楚歌一般围攻的态势之下,只是脑内的天旋地转却终于使他身子失了重心,一个趔趄,彻底扑空。
一记扑倒之后,向叠叠却再也动弹不得地瘫在了原地。难怪人家都说: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静态,那绝对是要比动态活得久的。这话真是一点儿没错。虽说自己可不是主动作死,但现在来看,结果也是没有差别了。
向叠叠心跳如雷,勉强眨了眨眼睛,这才又难得镇定了一些。即便自己现在的姿势真是丑出了新高度,可向叠叠的意识却还是十分清楚的。
向叠叠可以笃定,这回的自己,是真遇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要知道,原本的自己明明是坐在床上的,可现在这种切实的与肌肤相触的触感,却分明是冰凉的地砖。
“你们瞧,这个人!”有人克制着一腔笑意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的惊奇。
向叠叠攥了攥冰凉的拳头,心想着不过横竖就是一死,这才瞪大了自己的眼睛,看向来人。
“啊!”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显然是被面前这具会诈尸的死尸给吓到了,立马躲在了她身旁跟着的大人身后。
亮如白昼的灯光,嘈杂吵嚷的人声,这些杂糅到一起的东西,忽而让向叠叠有些不知今夕何夕了起来。倒好像,他还站在这世界原本的一角,过着自己那很可能碌碌无为,却分外奔忙的生活。
“这是……什么地方?”良久,声音沙哑的向叠叠终于开口问向了面前的这一家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