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定定的盯视着他,突然间凝语无话。
要说什么呢?以前她是不待见他,梁子是从小时候开始就结下的,就像手臂上的那道牙齿印,爱情没有从一开始就美好,有瑕疵就是有瑕疵,这辈子也改变不了。
虽说她很少拿正眼瞧过英华殿那满屋子的木头,至少她曾经为他亲手做过一根不明其状的冰糖葫芦,时常会极有耐心的佯作对木头有兴趣,装模作样地学着做做木头,也全是为了奉承讨好他。
这般卖力,就算是坤宁宫的那位也不及她,至少李清阑连一根冰糖葫芦也没亲手做过。
想到这儿,明珠倏忽感觉有些好笑,甚至是有点心凉,这宫里的每个人其实都是奉承他,自己既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她是装得最用心的那个,居然会被他怨得最深。
不过,她自己并不觉得理亏,或许不是出自真心,至少她用过心思了。
见明珠默不吭声,朱胤只当她已默认,胸内反而更加气闷,一挑眉,勾嘴浅浅露笑,眸光却锋锐暗藏讥讽的芒刺:
“无话可说了?”
闻言,明珠置若罔闻的低眉垂眸,娇小柔软的手缓缓抚上自己的肚子,偏着头,嘴角微翘未有笑意,兀自喃喃道:
“宝宝是皇上的孩子,血脉相连的亲骨肉哦,可皇上并不喜欢宝宝,有人对宝宝心怀叵测,他也坐视不理。”
“你这个自作聪明的女人,少对着它胡说!”
他不悦的打断,拧紧着眉头,俊美无俦的面孔流露出一丝无法掩饰的不满,她太坏了,实在是太坏了,居然敢公然挑拨他和宝宝之间的关系!
明珠轻哼,阴沉下来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里得不到伸张,她手抓揪着被衾,心里却忿忿不平:好你个朱胤,对别的女人就温温气气、和和顺顺的,偏偏对我这么凶!
朱胤觉得这里无论如何也呆不下去了,倏地起身,伫立着又有些迟疑,沉吟了片刻,方才沉声道:
“朕和你一样爱它,不过朕今日也从太医口中得知了实情,你体内的毒未解,这个孩子将来可能会天生缺陷,或是心智不全。”
明珠心头一震,面色惊愕,但是很快就恢复过来,目光变得锋锐无比,不容置疑地断然道:
“我不信!我一定要把它生下来!非要生下来不可!”
她的话似乎早在他的意料之中,朱胤轻叹了一口气,脸上反而没有了之前的怨怼神色,无绪亦如素然洁白的海棠花,隐隐现出淡淡的哀愁,
“朕就知道你会这么想。”
说着,他顿了一下,迷蒙而温润的目光睇着她,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嘴角:
“其实朕也希望你能把它生下来,或许会是个正常的孩子,哪怕不是的话,也是朕的孩子,朕会好好爱它。”
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地上的木偶,他眸光闪过一抹阴翳,若无其事的迈脚跨过去,神色淡漠的信步离开了。
殿外雨声哗啦啦,明珠怔怔地坐着,一时痴了神,半晌,才回过味来,眸内氤氲起水雾,嘴角倏忽往上翘起了弧。
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场雨落下来,消了夏末余下的暑热,天气也渐渐转凉了。
明珠着一袭素锦,金钗挽就流云髻,临风玉立,娉婷伫在殿前的台阶上仰头望天,浮云蔽日,灰青色的辽阔天穹时而掠过几只不知名的飞鸟,她以有限的视野远瞻着无限的边际,窥出的仅有一片苍茫。
“娘娘,好了。”
小蝉一声轻唤,跨过门槛跑出来,将手上的东西递给她。
明珠垂下头来,看着手上的木偶人,心骤然一紧,顷刻间仿若有一丝丝暖流沁入心田,鼻尖却微微泛酸,这回好像真的是自己错了。
捏在手心里的木偶然把脑袋粘回去了,华衣彩带,色彩鲜丽,是个俏生生又胖嘟嘟的小娃娃,煞是可爱。
她一看到它,就忍不住联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这是他心目中所期待的样子吧?这个木偶看上去是个多么健康的孩子……
小蝉见她盯着木偶半晌不语,忍不住在旁唯唯诺诺地呢喃道:
“皇上有三天没来过了,听说翊坤宫昨日传了太医去瞧,贤妃娘娘似乎也有了……”
小蝉这般支支吾吾,却不知昨晚她和银红二人嘀嘀咕咕时,明珠早听到了此事。
明珠抬眼睇向她,心下闪过一抹涩然,弯起笑眸,脸上却是满不在乎的神色,道:
“贤妃也有了吗?嗬嗬,果然是老天开眼了,皇上不来这儿折腾,本宫也才乐得清净自在。”
说着,她又抬头望着天空,小蝉信以为真的点点头,也跟着抬头瞅了眼天色,便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来。
“对了,娘娘,奴婢记着今晚太后娘娘传您去慈宁宫用晚膳的。”小蝉恭恭敬敬地提醒道。
明珠转过头瞟了她一眼,眼神淡漠如雾,眸底却隐着一丝怨色,沉声道:
“本宫近来嗜睡,早早歇下了,你通知郑公公让他派个机灵点的去慈宁宫回禀一声。”
这两日已经太医口中得知并确认了朱胤所言属实,明珠很清楚太医是太后姑姑派来的,太后姑姑有意让太医瞒着实情,明珠可以理解太后姑姑非要她生下皇嗣的私心,那样的私心她也有,却一下子难以原谅这种欺瞒她的行为,太后姑姑是她的亲姑姑,也是她在这宫里最信任的人,大概因为她和家里的秀兰秀虹不太像,一开始就不是个乖乖听话的,无法被完全信赖,真是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