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初冬时节,傍晚时分。
天地昏黄,看着就要随时落雪的样子。
北寻村西头市集路口,子碑铁匠铺。
九岁的谢天佑正在挥舞铁锤。
眼神清灵面容坚毅。
十岁的子碑左手一摞小碗,右手一壶米酒,从屋里朝着铺子门口走来。
门口外面是木杆木架支撑起来的铺面,下面分别是风箱、火炉和各种打铁工具。
一把长凳旁边,九岁的谢天佑正挥舞着拳头大的铁锤在锤炼一块烧红的粗铁。
“天佑,来歇会儿!喝口米酒,刚热好的!”
子碑把酒放到桌子上倒了两碗。
“我这会儿干活正热乎,一点不冷!”谢天佑没有停下的意思。
“我知道你不冷,但是也该累了好吧?你都干了快一个小时了,休息一下吧!”子碑道。
他始终不明白,才九岁的谢天佑哪里来的力气,比村里的大人还能干。
“行行行,只要你爸回来别说我偷懒,你这个小店主别扣我工钱就行!”
谢天佑弹了弹单薄衣裳的灰土,望着路口一队人马,端起碗喝酒。
路口一队人马里,有个马尾辫女孩。
她天真烂漫,一脸无邪笑意,直把谢天佑看的有些失神。
“嘿,天佑,别把眼珠子给瞪掉了!”
早熟的子碑揶揄他。
“人家差不多跟我一样大,跟着父母东游西逛多惬意,哪里像我?小小年纪就来你这儿卖苦力,哎人比人我不是人啊!”
谢天佑脸也不扭,继续盯着那小女孩酸溜溜地说着。
子碑知道谢天佑从小没有妈妈,而且爸爸整天无所事事,不是吃喝睡,就是不着家,不知道在外面瞎晃个什么。
怕谢天佑深想下去不开心,就想岔开话头:
“得,你干点活就卖苦力了,我不也天天都干?那小女孩儿身材是挺不错啊!”
说着手指放进嘴里,随之一声响亮的口哨传了出去。
子碑的口哨,可是比村里大人打的都响,人称“北寻村口哨王”。
这一声口哨,附近是个人都瞧了过来,包括那队人马和那个小女孩。
却见子碑瞬间低下头装着喝酒。
那小女孩和小女孩的哥哥瞅过来,刚好看见失神痴望着女孩儿的谢天佑。
他们误以为是谢天佑打的口哨。
这小女孩是千寻镇镇长女儿,名唤千锦。
她哥哥是千布,父亲是镇长千木。
今天千木带领一干人等是去镇外雪杉林打猎了,这会儿天晚了正要路过此地返回千寻镇上去。
千布厌恶地盯着一脸呆相目不转睛盯着千锦的谢天佑。
伸手遥遥指着谢天佑,直接大嗓门儿骂道:
“嘿!你再看!信不信我把你眼睛挖出来喂狗?!”
简单地看一眼而已,没有太过分啊。
有的人怎么这么较真这些小事呢?
声音洪亮粗狂之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不隐隐若现的气势。
路口过往行人商贩有人认出只是镇长一家,大伙儿秒变吃瓜群众,俨然一出“有钱官家少爷欺负平民小孩”的戏码就要上演。
被这大嗓门一声吼,谢天佑一个机灵醒过来。
把眼神转到千布和他骑白马的父亲身上,然后默默地低下头,最后盯着米酒叹了口气。
千布眼看着谢天佑低下头去,得意地仰起头看着左右人群。
千木骑在马上,面无表情道:“走吧,别跟这些贱民一般见识。”
“是,父亲!”千布在父亲面前倒很是谦逊。
然后一队人马就调转方向就准备动身了。
众人于是也就准备结束围观,各忙各的,开始恢复之前的嘈杂。
就在这个当口,不早半分不晚半分。
人群里不知道哪个地方却突兀地发出一声:
“我就瞅这小美女了怎么着吧?”
那队人马迈起的脚步又放了下来,抬起的马蹄儿又收了回来,众人刚刚转开的身体又反转了回来,离开的视线也折返了回来。
那千布更是满脸怒容:“死小子,活腻了是吧!”
却见那谢天佑和子碑正转着脑袋,视线往声音来处扫过一个个人头。
他俩听那声音像是村里无赖“臭脸赖”的声音。
而臭脸赖前不久刚在铁匠铺偷铁,被谢天佑抓个正着,曾忿忿不平扬言报复。
“父亲?”
千布看见这俩小家伙不搭理自己,只在人群里瞅来瞅去,以为他们故意在装傻充楞,于是请示父亲。
“去吧,不要出人命。”
千布于是大踏步朝铁匠铺走去。
事实上,镇长千木的修为,可以轻松分辨那声音的来源。
这小小的少年二人,也没有胆量敢与他作对。
可是,千木还是说了上面那样的话。
“去吧,不要出人命。”
有时候这世界就是这样,不讲道理。
有时候也没有道理可讲。
谢天佑看到人群里一个人转过身离去,像极了臭脸赖,跑着去追那人。
子碑也发现了,跟着跑了出来。
那千布只以为他俩要逃,紧走两步刚好在铺门口把他俩拦下。
“你俩挺嚣张啊?”
子碑看着千布抓起谢天佑的衣领,声音略微变形:
“不是我们喊的,是他!”
然后指向臭脸赖。
可是就这一小会儿的耽搁。
待千布顺着方向找去,那臭脸赖已经走开消失。
只剩下一脸不知所以的吃瓜群众。
“年龄不大,脑袋挺好用啊!还想骗你千布少爷是吧?”
不容分说,千布一把推倒谢天佑,然后一巴掌扇在子碑脸上。
子碑疼得迅速双手捂住右脸。
“啊~”
“疼!”
围观众人代入感很强,感同身受,表情痛苦,一阵惊呼。
“这会儿谢用正在家里呼呼大睡吧,我得把他喊过来,让他一块儿跟着儿子丢人,嘿嘿……”
臭脸赖心里盘算着往谢天佑家里跑去。
“真的不是我俩,是有人故意喊的!”
子碑申辩着。
“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妹一眼?”
地上的谢天佑口气里已经有些怒火了。
“没关系哦,不管是不是你俩喊的,也不管你俩有没有盯着我妹妹看,我想收拾你俩还需要一个正确的理由吗?”
千布一脸戏谑。
“对,欺负一个人还需要正确的理由吗?”众人点头附和。
无奈地鄙视了一眼围观群众。
谢天佑从地上站起来。
看了一眼子碑发红发肿的脸,不卑不亢道:
“刚才我只是看到你妹妹时想起了自己的身世,有些失神,没有恶意。”
“并且刚才的声音真的不是我俩喊的。如果你不相信,那,那我们也没办法。”
井井有条,话语不慌不乱。
看着谢天佑没有一丝服软的意思,千布不讲理道:
“你们没有办法?我有办法!你俩在地上绕着我爬三圈,我就饶了你俩。”
“你,你有些太过分了!”
子碑也有些怒了大声嚷道,却是略有畏惧,一句话憋红了脸。
围观群众熙熙攘攘:
“是有些过分哦……”
“以大欺小哦……”
“官家欺负小老百姓哦……”
谢天佑慢慢扫视了一圈围观的众人,这一些大部分都是乡里乡亲。
平日抬头不见低头见。
此刻却没有一个人帮忙出面阻止。
当谢天佑看向他们,有些人也只是收敛起幸灾乐祸的表情,躲过他的视线。
“哎……”
谢天佑深深叹了口气,看了眼等着他做出反应的千布。
想到要是不按照千布的要求去做,俩人要承受的可能不会仅仅是一顿皮肉之苦……
自己受罪就算了,要是把子碑胳膊腿儿弄折了就不好了。
哎,没事儿子碑你吹什么口哨啊。
转瞬心里已飞过好几个念头。
这不讲理的少爷刚才推自己的一把明显是修炼过的。
没有修炼过的自己可以追着臭脸赖这个成年人满世界打,却禁不住对面少年一推。
打起来必定输得很惨。
而子碑也无主地看着自己,等着自己做决定。
“我爬六圈,可好?”
谢天佑短暂地犹豫后,简单地说了一句。
然后安静地看着对面的骄傲少年。
千布以为听错了,反应了一会儿才张嘴:
“额,年龄不大,挺讲义气啊!”
“行还是不行?”
谢天佑还是安静地讲。
子碑却有些吃惊地感激地看着谢天佑。
“我说不行又怎地?不过看你挺够兄弟的份儿上,准了!”
然后千布得意地向人群扬起了脸。
而人群呢,也是满眼期待。同时议论纷纷:
“这个少爷喜欢讲‘年龄不大’四个字啊!”
“人家爱讲的口头禅,你这人怎么抓不住重点啊?”
……
子碑还来不及阻止,或者来不及反应,谢天佑已经跪在了地上。
然后双手也趴到了地上。
准备低着头开始爬动。
周围的人群窃窃私语声有些哗然。
“等等!”
村子不大,谢用听了臭脸赖的消息后满脸怒容,这会儿急匆匆赶到了,一声怒喝!
谢用,谢天佑父亲,高大威猛,模特级身材。
左右鬓角已经过早斑白,显得沧桑有气质。
右脸眉峰处有一刀疤痕迹,添加了些男人味。
综合来看,很帅。
颜值来看,可以作为中老青年妇女、少女偶像。
千布看着谢用拉起了刚趴在地上的少年,不屑一顾道:“请问您是?”
“我是他爹!”
谢用豪气干云,围观的众人却是一阵嘘声。
连谢天佑心里也默默祈祷着自己这个父亲赶快离开。
“那又如何呢?”千布嗤之以鼻。
“不爬可以吗?”谢用还是豪气干云。
“儿子年龄不大,脑子挺好用,这当爹的怎么反过来了,年龄不小,怎么这么天真呢?”
“脑子好用还让人欺负学狗爬。”
谢用嘟囔了一句,这当爹的好像脑子真的有些秀逗。
“别在这儿跟我磨嘴皮子,必须爬。”
千布没有耐性了。
众人都屏息静待这当爹的会不会和这少爷拼命。
“爹,你回去吧。我来。”
谢天佑无奈地劝道。
看着父亲的眼神里都是赶紧离开,不要在这里丢人的意思。
“不行!”
谢用大叫道。
然后冲着千布道:
“这家少爷,那你看这样可好?我来替我儿子爬。”
闻言众人先是被雷到,然后爆发出更大的嘘声和嘲笑,其中尤其以臭脸赖为甚。
千布也没想到这当爹的竟有如此神来之语,当真佩服的不行。
这时那小女孩儿千锦有些看不过去,走过来拉住哥哥:
“哥,算了吧。人家也没做什么错事。”
千布:“他色眯眯地盯着你看,不挖他眼珠子就便宜他了。”
千锦劝不住,无奈地看向谢天佑。
眼睛里是满满的单纯和干净。
千布转向谢用:
“老子替儿子,可以,但是你教子无方,念在你是长辈,那么你爬十二圈就行。”
“你,这跟年龄有关系吗?”
子碑气急反问。
“十二圈嫌多是吧,行,那就二十圈!”
千布转眼就加了八圈。
有时候有些东西是没法讲价还价的。
人群里已经有臭脸赖悄悄低声开起了赌约:
“来来来,下注了,我赌还会往上涨,大家猜一下圈数,猜对的人赢走所有猜错的钱,一注只要五个铜板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