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砖的车提前返程了,陆雨过只得步行回家。
因为鸡的卖价不错,陆雨过的心情还是不错的。
茶村地处西南,在云贵高原边缘,冬季也常有降雨。
昨晚降了一场小雨,通往村子的那泥路泥淖不堪,坑洼处还有积水。
为了避免新买的鞋子被弄脏,陆雨过用装苹果的那个塑料包裹住鞋子,把两个苹果放在衣袋里,兜着。
快走到村头,一辆小轿车从陆雨过身后驶来。
陆雨过心里一紧,他赶紧走到路边,停站在一块高一点的石头上。
他怕等下车子开过来,泥水会溅到他身子。
他选择静立,让车子先过。
车子在坑洼泥泞的路上跳跃动荡前进,那模样相当霸气。
陆雨过看着车子越开越近,他内心的紧张也正在野蛮生长。
他用目光搜寻路面,他看到,
最近的一个水坑离他也有几米远,
按照他出色的数学才能,他测算,就算车子开进水坑,泥水也不会飞溅污染自己的身子。
他在等待着车子开过来。
他在安静地等待某种奇迹的发生。
车子开过来了。
“嘭,啷!”车子准确入坑,而且速度很快。
“唰!”
陆雨过还没来得及反应,坑里的泥水已经朝他飞来。
那泥水像是一块浅黄色的麻布一样披在他身上。
他的头发、脸部、身子全都和这个冰冷浑浊的泥水来了一个亲密接触。
陆雨过的预感应验了。
水真的很冷。
一向谦逊的陆雨过忍不住骂起来:
“哦吼,你娘的蛇屁股哦。有你们这么开车的吗?”
车子已经走远了。
车子紧闭车窗,他没看清车上坐着些什么人。
迷离的眼,望着离去的车子,陆雨过有些生气,也有些气馁。
生气是因为开车的人没有素质,把自己当成空气,车子开过来的时候,车速一点都没减。
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么。
气馁是因为,自己被溅了一身的泥水,这证明,自己刚才的推测是错误的。
他这个初中数学和初中物理经常考高分的人,竟然在一个水坑钱栽了跟头。
这真的很没面子。
陆雨过嘴巴也进了一些泥浆,他吐着唾沫,用手掌擦脸上的泥水。
身上脏兮兮的,他需要处理一下。
他去到路边的一处泉眼,放好手中的东西,用泉水清洗身上的脏泥。
冬天,从地底下涌出来的泉水确实比较温暖的。
陆雨过捧起泉水,冲洗自己的脸部。
他把平静的水面当镜子,看见自己帅气的脸庞还没有洗干净。
他干脆脱掉鞋子,挽起裤脚,进入水面。站在一块光滑的石头上,把整个头泡进了水里。他要把头上的污水脏泥全部冲洗干净。
“爽啊。”
陆雨过把头从水里抽出来,嘴里喊着。
冬天用泉水洗头确实爽,只是,过了一会,一阵风吹来,他的“爽”字,就改变了笔画,变成了“冷”字。
洗好了头发,陆雨过开始搓洗衣服上的污渍。
搓了一会,手指发疼,又冷,他只好作罢。
他转身走到岸边,摘下几枝树叶,刷洗破鞋子的泥浆。
那个年代流行解放鞋。
照陆雨过家里的条件,别的鞋子他家也没不起,穿上解放鞋已经很不错了。
陆雨过到没够为这些事情感到哭闹,他跟自己说,就算是光着脚丫也要积极向上,也要努力学习。
从小陆雨过就知道:精神的富足,远远比物质的富足更能让他变得优秀。
也是因为这样的自我鼓舞,从小学到初中,陆雨过的学习成绩一直都是拔尖的。
俗话说,男孩子要穷样也不是没有道理。
陆雨过有一些庆幸:
自己的新鞋子因为提前做好了预防工作,用塑料袋包裹好,并没有遭殃。
“这开车的人,真不道德。”
陆雨过心里有点窝火。
不过,他始终是一个读书人,一个别人口中的学霸,虽然这里就他一人,他也没有骂出难听的话来。
擦好了解放鞋,陆雨过穿上鞋,提着东西,往家里走去。
因为,解放鞋里面进了水,陆雨过像是踩着光滑黏糊的两条鱼在走路。
脚下的那双解放鞋也被过分挤压,每走一步,就发出青蛙一般的叫声,
这样的场面看起来十分滑稽。
“要小心踩地行走,可不能摔倒。”
陆雨过提醒自己。
两个年轻女孩担着水桶迎面走来。
女孩看见湿漉漉的陆雨过,掩嘴吃吃地笑。
陆雨过知道,这是在笑自己呢。
其中一个女孩说话了:
“雨过帅哥,这么早就去河里洗澡了。”
陆雨过支支吾吾地回答:
“刚才……不是洗澡啦,被泥水溅到,冲洗一下而已嘞。”
陆雨过挤出一丛尴尬的微笑。
女孩用调笑的口吻说:
“哎哟,头发湿湿的,那模样更俊了……嘻嘻嘻……”
听到女孩这样说,陆雨过的脸部的温度急剧发生变化。
按照他掌握的初中化学知识,他知道,这不是一般的反应。
不过,这样的一种反应,对身体并无危害。
只是因为害羞,脸红而已嘛。
最多就是脸变得和猴屁股一样嘛,有什么可怕的。
陆雨过加块了脚步。
进入村子后,他发现了一件让他震惊的事情:
刚才那辆溅了满身泥的车子,停在了村支书家门口。
陆雨过经过那两吉普车旁边的时候,下意识地往车内瞄了一眼。
车内并没有人。
这时候,他听到村支书的气派的房子内传来一阵说笑声。
陆雨过这才意识到:
这个车子的主人,正是村支书潘荣才大儿子潘国康的。
此人在县城附近开采石场,赚了钱,是茶村第一个开上小汽车的人。
陆雨过闻到了村支书家里飘出来的蒜瓣炒猪肉的香味,估计是在做午餐。
“腐败。”
“恶心。”
这个词从陆雨过的脑海里滑翔而过。
上次潘荣才挡着全村人的面拉走自己的水牛之后,陆雨过对这个村支书的印象越来越坏了。
潘荣才时年56,因为过度饮酒,头发都已经秃成了玩了多年的篮球。
头发是少了,这人的威严科丝毫没少。村里的小孩见到他不敢哭。
这个潘荣才仗着自己是村支书,可是做了不少缺德的事情。
难道就没人治得了他?
有。
曾经有过。
村里人想着另选一人当村支书,当年,陆雨过的老爸陆城就是被推选出来的那个人。
可是,因为某些原因,陆雨过的老爸还是无奈落选了。
而且也正是因为此事,陆雨过一家被潘荣才仇恨上了。
说到玩手段啊,潘荣才他就是莫老爷再世,比猴子精明,比虎狼凶狠,没人撼动得了他在茶村的地位。
再者,他的两个儿子也是有出息了,大儿子开了个采石场,钱不少赚;小儿子县里上班,认识不少人。
总之一句话,潘荣才一家有钱有势啊。
陆雨过呆想着走村支书家门的的时候,潘荣才的正好出来倒一盆洗菜的水。
胖荣才没注意门外有人,他脸朝开和屋里的人说话,看都没看,就把洗菜的水往外用力倾倒倒。
唰!
脏水全泼到了陆雨过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