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开词句不谈，但说那字横钩银划，恍若执掌权势于高台之上的帝王，字迹到处，仿佛口出天宪，令出法随。
当是壮志凌云、心怀天下之人，才能写出如此气魄之墨宝。
人群又是一阵沉默。
“好！”不知何人一声喝彩，将众人的思绪拉了回来，随即喝彩之声此起彼伏。
卓之阙展颜一笑，将那一张墨迹稍干的宣纸收在怀中，似是玩笑似是认真地说到，“君果然字如其人。今日求得了君的墨宝，改日定要请来大家工匠装裱，挂于房中细细赏玩。”
君煜拱了拱手，连忙谦虚地摇摇头，“公子若当真如此，某必惭愧不已。更何况某已有家室，公子如此，若是污了清白名声，就是某的罪过了。”
如今乃太平盛世伊始，民风尚且开放，对男子的拘束不比后世，所以卓之阙这求女子墨宝的行为，在众人看来便成了倒追君煜的意思了。
而君煜的回答，在众人看来就是拒绝了卓之阙的追求了。
“可惜了，女才男貌，本是天作之合，如今却是黯然收场。世间不如之意，莫过于此。”
“君子有成人之美，这位公子看起来应当是明理之人。”
众口纷纷，卓之阙却对此置若罔闻，眼中适时地出现一抹黯然之色，行了一礼后便抱着墨迹已然全干的宣纸离开了此地。
而只有君煜和卓之阙两人才明白对方话语中的真正含义。
卓之阙是陷阵军派去红衣帮的暗探，为了避免身份暴露，本来不应当和卜莹有过多的牵连。但看刚才的那架势，分明是他陪同卜莹来探君煜的虚实——那么，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此时卓之阙逐渐被卜莹倚重，那么向外传递消息也随之变得困难，于是他干脆将计就计，借着卜莹让他去打探君煜的机会，给君煜传递些信息。
恰才卓之阙想求君煜的墨宝，正是想询问君煜对红衣帮一事的指示——而君煜的回答，就藏在那一首看似只是写风花雪月的词句中。
秦楼月，西风残照，夏家陵阙。
不远处的酒楼上。
烛火昏黄，酒桌上酒杯的残影在光下明明灭灭。
卜莹手中转着墨玉色的扳指，神色冷淡。等看到卓之阙匆匆前来的身影，面色才稍缓，轻声问道，“查出来了？”
现在正是大业开始的关键时期，偏生那狗皇帝好好的长安宫不待着，来这个在那些达官贵人眼里一向看不起的并州——
“是。但属下只查到烟云塔的地点大概在前朝大夏陵阙，即长安以西之地。我们不如先发制人……”
剩下的话没有说完，卜莹却明白了卓之阙的言外之意。
相传，世有一神塔，名曰烟云塔，取自天下事皆过眼云烟之意。该塔每一甲子出现一次。有缘者若是有机缘遇到，便可得神灵庇佑，且获得可一统天下的《星河图》。
传说是近些年才流传开的。
当时还是男帝的顾仪之自然也听说过这个已经流传甚远的传说，当时他还笑着说，子不语怪力乱神。要是按照这种说法，每六十年就要改朝换代一次，岂不是荒唐至极？
也就只能糊弄百姓了。
君煜在意的自然不是什么《星河图》，而是民心。
万一哪个心怀不轨之人随便找个东西来谎称这是从仙家得到的，以此为借口起义，君家几十年来辛苦经营所获得的民心，难保不会毁于一旦。
——事实上，卜莹就是打着这个主意。
只是，卜家不过算得上一个只能在世族大家中的微末，大昭一统七国时还被昭宸帝君凌几近灭族。卜莹作为没落世家的姊娣，如何斗得过君煜这个从小学**王权术的掌权人？
如今的红衣帮，不过是旧世家负隅顽抗的产物罢了。
卜莹嘴角牵起一丝笑意，眼中若有所思，良久，缓缓道，“无妨。本座，自有打算。”
长安……夏家陵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