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雾重重,山影隐约,碧波阑珊,鹤鸣阵阵,一群群仙鹤,穿梭在这崇山峻岭与云层之间。偶尔间,会听到几声清脆的笛声,音律跳跃,韵奏齐整,像是打着节拍。仔细一看,原来,每队仙鹤的领队那只身上坐着一个人,白袍绿头巾,正是碧波山弟子装束。而最前的那只巨大的头鹤身上坐着两人,一位是碧波山主人圣君姬尚,另一位却是位女弟子。姬尚偶尔拿起短笛吹几声,这群仙鹤或更换队列,或变化方向,很是听话。
瑛红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阵势。师父说这是碧波山最有趣的游戏,一来训练仙鹤的灵性与纪律,另一方面看看众弟子们驾驭灵禽走兽的能力。瑛红刚来,没有经验,这便才与师父同乘一只仙鹤。游戏的规则便是众弟子驾驭每只领队的仙鹤,跟随师父的头鹤飞翔路径,谁能领先且到最后还保持整队不散,就是胜者。往年,这得胜的要么是大师兄,要么是二师兄,今年也不例外。
“师父,大师兄要赶上来了!”瑛红看看身后,大师兄距离越来越近。
姬尚回头看了一眼,淡淡地说“他要被煊鸿超越了。”
果然,话音刚落,一只仙鹤带着队伍从云层下浮现出来,紧紧贴在颉风的旁边,两群仙鹤也由此交织在一起,远远看去像是一大群仙鹤,惹得后面的几队仙鹤鹤鸣阵阵,似是呐喊,也似是鼓劲。
突然,一声短笛声,头鹤变幻了路径,一个爬升又上了个云层,并且突然向右转去,本来快要追上的煊鸿来不仅转向,一下子又让颉风占先机,被甩得老远。
“师父,看来大师兄还是更胜一筹!”
“颉风严谨,观察、顾及的方面要比煊鸿周到,他大概是看到师父已经提起了短笛,预见了要转换方向,但煊鸿的注意力都放在超越颉风身上。”
“还是师父最厉害!师兄们怎么也赶不上。”瑛红流露出浓浓的崇拜之情。
姬尚回头一笑,收起短笛,摸了摸瑛红的头说:“红儿知道如何讨好师父了,呵呵!”
“师父对我这么好,我当然要讨好师父。师父,啥时候教我驾驭仙鹤?我也想下次骑着仙鹤跟着师父畅游这天地之间。”瑛红说这话时自然流露出一股期待的笑容,略带撒娇之意。
姬尚听这话,理解成了另一层意思。他凝神看了瑛红的脸,多么有活力与无邪的脸!众人对他恭敬得视为高高在上的尊神,只有她当自己为如兄如父般亲近的师父,也让这平静无波的修行生活起了不一样的涟漪。
“和师父一起骑仙鹤不更好么?这只头鹤可以去天地之间任何地方,我们可以看尽这天地之间风景。”姬尚话说出口,自己都吃了一惊。原本只是因此刻心情没经过任何细想便说出的话,现在品起来唯恐有些轻浮。他有些不安地望着瑛红。
瑛红没想到师父这般如实说,师父的眼睛又带有局促与忐忑,顿时好一阵子脸红,红到脖子根。这明明……明明是……是示好吗?师父心里是有自己的,师父也想和自己在一起!瑛红心中好一阵欢喜,不想放过此刻的机会,也没约束此刻心情便把脸贴到姬尚的背部,并用手环抱住师父的腰,娇羞地应了一个字“好!”
一声好字,一个环抱,佳人的脸如此贴在自己的背部,姬尚的心被温柔地撞了一下。此刻,他觉得自己是个男人。抬起手,一阵从未听过的音律从他手中的玉笛飘了出来,这只头鹤载着师徒两人一阵盘旋上了几个云层不见了。
留下众碧波山弟子带着几群仙鹤盘旋在空中,弟子们面面相觑,谁也没看清师父怎么一下子不见了。煊鸿远远问道:“大师兄,师父和小师妹呢?”
“我也没看清,那只头鹤一个盘旋就消失了。”
“对啊!我们都没看清,以前也没见到那只头鹤如此般消失过。”
“哎哎哎……我的妈,飞得太快了!天啊,我恐高!咦?师父呢?师妹呢?”敖泰是最后的,好不容易爬升上来,跟上众师兄的节奏,一边气喘吁吁,一边有些哆嗦。
“哈哈哈!每次玩这个游戏,你就这般哆嗦,还没习惯?平日里要多训练训练。”一师兄笑话敖泰。
“是啊,这么久,敖泰还没见长进!大师兄,敖泰肯定是偷懒了!”又一师兄开玩笑。
“谁说的!我是天生恐高好不好!让条海龙上天这样盘旋飞着,换了我们四海任何一个龙族都做不好呀~~”敖泰要抓狂!明明不擅长的事情偏要做,肯定做不好。
“大师兄,敖泰说的也是道理,难为他了。”二师兄煊鸿为敖泰说话。
“嗯,敖泰做不好是一回事,但是师父让大家参与这个游戏,也是让我们克服自己的心理恐惧,大家还是要好好练习。”颉风每次都如师长般地教诲,而且说得甚是有道理。
众师兄弟应和颉风的话,师父不在,大师兄便是代理师父,不敢不听。颉风看看头鹤没有回来的意思,便对众人说:“师父应该有事要办,我们不必等了,先回去吧!”说罢,众人率各群仙鹤往碧波山返去。
姬尚此刻正带着瑛红翱翔在天地之间,穿梭于任意空间中。头鹤实为姬尚的坐禽,跟了万年,本身已具上仙元神,加之姬尚的训练,是以可以凭借上仙的神力穿梭于任意空间。刚才头鹤使了个盘旋隐身法,所以众人才没发现踪迹,不然自己与瑛红这般情形被众弟子看到,就要尴尬了。
记不清楚是多少年前,他曾有过带着心仪女子乘坐禽遨游天地之间的想法,但一直没有等到那个心仪女子出现。也记不清多少次,自己孤身一人乘坐此鹤遨游在天地之间,倍感孤寂与失望,甚至有些彷徨。所以之后,甚少再一个人遨游这天地之间了,渐渐那种心思像是尘封了,冷冻了,变成化石了。他回头看了看瑛红埋在背部侧脸,只看见乌黑的发丝被风吹拂,拂过饱满的额头,一双眼睛垂着看着侧面的风景,长长的睫毛被风吹得也有些乱。长睫毛闪了闪,一个抬眼,一双乌亮闪烁的黑葡萄碰上自己的眼神,透过这棕黑的瞳孔可以看到自己的脸。好久好久没有这么近的看着她,上一次还是她初化元神的时候,再后来也是她差点走火入魔时通过传影术看的这般真切。他不禁舒心露出一个笑容,瑛红一看这笑容,也甜甜一笑,抱得更紧了。好在,没人看见他和她此刻,正因没人看到,他才如此放松、放心地享受与她在一起的时刻。他轻轻说了句:“我与你,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12]。”瑛红一听,抱得更紧了。
但,他大意了。在头鹤盘旋隐身的时候,一双美丽的眼睛远远已经看到他和她的举动。随之,嫉妒、生气、恨意抹上了那双瞳孔。没错,能隔得那么远,看得那么清楚,只有上神的功力才可达到吧。
接近晌午,头鹤载着姬尚与瑛红悄悄回到了碧波山,这会子众弟子忙着准备午膳,没人发觉师父已经在碧波台上。瑛红有些心虚,连忙去找师兄们。
头鹤鸣叫一声,返回自己的栖息地。这一鸣叫,众弟子便知师父回来了,赶忙摆开桌台准备午膳。姬尚已经步入中堂,看到众弟子已经按序就班地把一切准备妥当,瑛红也在忙前忙后,一切如往常。
忽然,一片花瓣飘了进来,伸手一舒掌,那花瓣悠悠地飘落在姬尚的掌心中。这中堂本是用膳的地方,周围没有盆栽,为何有花瓣?姬尚凝神一瞧,便知怎么回事了。他对颉风说:“你九师叔来了,去山门迎一下。”
颉风得令而去,但心中也疑惑这九师叔怎么不请自来呢?
一会儿,香风拂过,花瓣又多了起来。袅袅香风之中,颉风引路,一位美丽华贵的身影缓缓入堂来,后面还跟着四个侍女,这正是花神华蓉上神。
华蓉步入堂中,看见众人都在准备午膳,一看见她进来,便齐整地鞠躬行礼,喊了声:“师叔!”
“师兄,师妹不请自来,不知是否扰了午膳的清净?”华蓉语气谦恭,面带笑意,但却没有丝毫的歉意,倒是在像拉个家常。
“怎会?碧波山也是师妹的家,切莫客气。只是一如即往的粗茶淡饭,无非多添碗筷罢了。”姬尚倒也不客气,也不推辞,淡淡如常是说。
“说的也是,已经很久没食过碧波山的饭菜了,倒有些想念呢!”华蓉顺水推舟,径直走到姬尚旁边坐下,姬尚的桌台倒也宽敞,容多一个人刚刚好。姬尚微微一笑,把弟子递上来的碗筷一一替华蓉摆好,正如很久很久以前那般照顾这个小师妹。那神情从容自然,众人觉得这师叔不像是访客,倒像是省亲回娘家一般。虽弟子们心中有奇怪的感觉,但也都很规矩地分两列坐下。
华蓉的心思倒不像只是吃饭,她虽然也在进食,但眼睛却有意无意地扫过众人。一些弟子出于对天地之间第一绝色的好奇心,想抬眼瞧瞧这位传闻中的师叔模样,但一触碰那眼神,便感到几分犀利与寒冷,慌忙收过眼神,老老实实地吃饭。他们的师父倒很淡定,席间没有任何沟通,眼神也没飘向华蓉。
最感兴趣的两个人竟然半分眼神也不给自己,让华蓉有些气恼。她停了筷子,笑盈盈地说:“师兄这些年才收了十个弟子,和当年父神一样收徒苛刻。哦,对了,还有个女徒弟,也和我当年一般。”
这话,大家听得有点诧异。收徒苛刻倒是不假,这个是数万年间天界公认的;但小师妹为什么和小师叔一般?众弟子望望瑛红又看看小师叔,最终又偷偷瞧了瞧师父的脸色。
姬尚没有停下筷子,淡淡地说道:“师妹过誉了。我的徒弟哪能和师妹相提并论,师妹当年在碧波山已然是上神阶品,他们现在还只是上仙阶品。再说,师妹是天地第一绝色,论容貌、资质都是无人能及的。”
这话谁听都觉得是在赞美花神,姬尚是难得出言赞美别人,众弟子今个倒是长见识了,尤其颉风,觉得今天这气氛很怪。他侧脸看向瑛红,发现他师妹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低着头吃饭的样子似乎像是要把头埋入桌子底下去。
华蓉听这话,顿时脸上出现两片红云,笑道:“我当师兄说的都是真的话,难得这么多年,师兄还没忘记我!”说完,还夹起一块笋片递到姬尚的碗中,甚是亲昵。
众弟子都看出师叔对师父有情意,这让瑛红的头埋得更低了。
“鹿儿,你说师父是被风吹乱了心绪?还是被花香熏乱了情绪?唉……鹿儿,好烦啊!早上还欢天喜地的,中午就跌落谷底,你知道吗?刚才吃午饭的时候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瑛红缕了缕鹿儿脖子,鹿儿像是听懂般地舔了舔她的手心,又把脸蹭了蹭她的脸,像是在安慰。
“定是那头鹤飞的太快了,让师父心思乱了!要不然……要不然,师叔今天肯定用了什么花香,把师父迷住了,才说那样的话!你说是不是?是不是啊?”瑛红此刻的心情无法与人说,只能找小动物来诉苦了。
瑛红看着小鹿儿闪着乌溜的大眼睛,嘟着嘴摇头,似乎在否定瑛红的想法。突然她像意识到什么,慌乱地对小鹿说:“该不会你又被师父施了传影术吧?”
“没有。”一声带有磁性的低沉嗓子在身后响起。
瑛红扭头一看,惊呼:“师父!”
姬尚担心方才的话会让瑛红伤心,就盯着她逃到这里,看她和小鹿讲话,便悄悄凑上来。果然,这徒弟在和鹿儿抱怨。
“师父……师父怎可、怎可偷听我讲话……”瑛红有些慌乱地责怪。
“怎么会是偷听?你和鹿儿讲话不会看看周围有没有人?要是此刻站的不是师父,是你师兄,怎么办呢?”姬尚觉得她可爱,忍不住和她开起了玩笑。他的话听着像在责备,却面带着奚落的笑意。
“唉……师父!真坏!”瑛红被姬尚反问一句玩笑,脸又红了。不知道何时起,师父和自己说话全然没了之前师徒之间的辈分与恭敬,倒是可以轻松得如同……如同情侣般的说话。
姬尚走到瑛红身边来,站着看那山腰的风景,烟雾缭绕,祥云掠过,山影隐约,几重瀑布沿着山势垂下,像一挂挂白色的绢帛飘在这翠绿的崇山峻岭之间,偶尔飞过的灵禽,几声鹤鸣,让这幅山水画也生动了不少。他在此处数万年,也不觉得这山景有如此之美;或者说,是从没有好好欣赏碧波山的美景。
瑛红坐在石凳上,轻轻偎依在他师父身边,不用任何话语,她便很默契地与师父一起静静地看着碧波山。师父的手便搭在自己的肩膀上,鹿儿识趣地立在二人的身边。
山景风光为背景,在这碧波台上,两人和一只小鹿,像似定格般,正是好一幅动人的水墨画。
远远的,花神看到这一幕,气得手握的紧紧的。手一松,原本攒着的一把花瓣变成粉末落下,她狠狠地甩了甩袖子转身离开。
姬尚听华蓉说,久离碧波山,对山上也有些不熟悉,希望能派个弟子来协助华蓉及花神女弟子们的安顿和起居。姬尚思摸整座山除了瑛红是女的,其他人都是男的,照顾花神及女弟子们的起居,瑛红最合适。于是,瑛红便多了个照顾师叔及师叔弟子们起居的任务。
瑛红心里却是有些打鼓,本来就害怕师叔的脾气和性格,因其也爱慕师父,同时又让人不得不有些忌惮。偏偏师父还让自己去照顾这位师叔,太尴尬了!
“师父真是!”正在和敖泰一起抄写古籍的瑛红,把笔一搁,生气地看着自己在纸上写的一连串的字,轻声哼出来一句,没头没脑。
“哎呦喂,咋写这么多遍师叔的名字?”敖泰看到满纸的师父名字“华蓉”两字,不禁觉得奇怪。
“师父让我照顾师叔起居,我熟悉下。”瑛红说罢,手一扯,把那张写满师叔名字的纸撕成碎片,扔到纸篓里。
“哦……那也不能怪师父吧……好好,我不说。”敖泰觉得师父让弟子去照顾师叔,那是天经地义,怎么能怪起师父了。但他一看瑛红有些恼的眼神,便收住数落。
“不过,师妹,你要是觉得照顾师叔累,随时喊我,师兄我照顾人可是这碧波山上一顶一的!”敖泰又忍不住安慰师妹。
“嗯。”瑛红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她此刻状态只是懒拂鸳鸯枕,休缝翡翠裙。罗帐罢炉熏,近来心更切,为思君。[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