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属离开后，
时越思虑片刻叫出了末尘。
末尘有些战战兢兢，“主子有何吩咐？”
末尘是他捡回来的孤儿，跟在身边不过一两年，胆小却衷心，他念在其一片赤诚的少年之心，留在身边。好在他学东西认真也勤奋，外人面前也勉强能独当一面，唯一一点……就是有些怕他。
只是对上那双眼睛，时越便缓和了两分语气，“去查一下，最近世家大族的动作。”
时越当初会领回末尘，除了他的天赋以外，就是这双眼睛。
澄澈通透，像那个人。
末尘领命就要离去，时越又把他叫住了，“明日，随我一道去影宫。”
末尘的脑海里一下子就浮现出了一个人影。
他不自觉就瑟缩了一下。
时越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
眉眼柔和了两分，随即又沉了下去。
翌日，时越便领着末尘上门了。
少年跟在他身后，虽经过训练，可玩乐天性仍在，更何况这可是影座的住所，他忍不住去瞟那刻着异兽的漆黑石柱，踏进影宫的大门，颇有几分拘谨。
走过石子路，看过翠荷池塘，末尘的视线被一座隆起的小山所吸引。
墨玉台阶，拾级而上，山顶两棵苍翠古树树冠相连，掩映着树下小亭。
领路人注意到他的视线，笑着开口，“那是出云亭，建宫时主子说那两棵古树砍了可惜，就在树下建亭。”
末尘连忙点头。
那人掩唇轻笑，“请随属下这边来。”
……
姜殊听到通报时有些吃惊，时越现身的次数屈指可数，更不用说来这里。
不过自家主子和这一位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想敌人，也像故人。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无事不登三宝殿。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扭头看了一眼上坐的人，拍了拍手上的灰，道，“你先避一避吧。”
那人颔首，进了暗室。
姜殊起身，迎了出去，行礼，“恭迎君上。”
还未至眼前便听到了声音，宛如玉石碰撞，清亮悦耳，“不必多礼。”
姜殊抬头，呼吸轻轻一窒，瞬息之间心中寒意掠过。
那人踏光而来，面具上刻着凶兽，月白衣摆用暗红丝线绣着并蒂莲，行走间若隐若现。衣袂轻扬时，揽尽了天地之间的所有风华。
他是清辉霁月，亦是人间神佛。
他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站在那里，世人都会仰望他。
世人都说他是佛。
单凭外表来说，世人所言不虚。
但姜殊知道，他不是佛，他见过他踩着鲜血白骨，坦然自若的样子，也见过他带着悲悯的神色，毫不犹豫地掐断一人的咽喉。
何况仅凭一己之力打败所有对手（除了自家主子），成为暗夜之王，怎么可能如表面那般无害。
姜殊收回思绪，嘴角含笑，“多谢君上。”
时越踏进宫殿，一眼就看到了红尘暮上的香炉。炉身由三层含苞欲放的莲花图案构成，每排莲花有十一瓣，莲花瓣片片向上，自然微微收口，显得十分庄重。盖顶饰有一月灵鸟，引喙向上，眺望远方。
香炉打眼看上去并不十分名贵的样子，可时越知道，风无影这里的东西，都是稀世奇珍，没有一件不是千金难求。
他问姜殊，“你方才可是在换香料？”
“是。”
“巧了，”时越笑了笑，眸中温暖，“我这次来便是想着无影这里的香料该是用完了的，便送来一些。”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木盒子，上有流云纹，还没打开就已隐隐闻到清香，与大殿中飘荡的味道无异。
姜殊微愣，他可从来不知，主子的馥蘅香料是从魔尊那里得来的。
但单单是个香料，何必亲自跑这一趟？
他恭恭敬敬的伸出手，“多谢君上。”
谁知时越却并不把香料交到他手上，而是越过他径直走到香炉旁，“难得有这个机会，本尊便直接替他换了吧。”
姜殊静了两秒，收回手，“如此，便替我家主子多谢君上。”
时越坐了下来，把木盒放在香炉旁，掏出手帕擦了擦炉身和盛用香料的铜勺，将香炉中剩余的香料一点一点舀了出来，又打开木盒盛出新的香料放了进去。
白皙修长的手指端端正正的托着香炉，另一手将盖子嵌合住，精致小巧的铜炉，更是衬得手指越发有力好看。
姜殊默默地盯了一会，又默默把视线移开。
果真，皮相好看的人做什么都好看，连嫌弃都如此赏心悦目。
可是这一看，他就注意到了末尘，少年站在时越身后，看那眼神就知道，一定是一脸认真的盯着魔尊的动作。
姜殊就被他勾起了兴趣。
魔尊待人疏离，客气有礼，从不与人亲近，便如同人们口中的佛一样高不可攀，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除了作为影卫的紫夜，鲜少有人能跟在他身侧，即便是早早站在魔尊阵营的泉御大人，也从没有这样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这少年，若说是影卫，年纪也太小。究竟是有何出彩之处，能被魔尊带在身边？
“来了这么久，怎么不见无影？”
时越开口，看着姜殊的眼里像是装了一片汪洋大海，看不出情绪。
“真是不巧，主子不在宫里。”姜殊回神，歉意地笑了笑，一脸无辜之色，“您也知道，主子向来行踪不定，属下也不知他现在何处。”
这话半真半假，风无影向来行踪不定是真，可巧的是，姜殊这次碰巧，大概知道风无影在哪里。
但这话，是万万不能说的。
似敌似友的关系最危险。
而禁地被闯，也不得不让他怀疑眼前这位……
“如此啊…这香料，他近日用的可好？”
姜殊应对时越，是打了十二分精神的，丝毫也不敢松懈，无奈对方的太强大，“那是自然，君上送来的东西是极好的。”
“是吗，”时越低头，看着帕子上的云纹，周身的气息突然冷冽，“前些日子倒是听他说起，香料中有一味药材他不喜欢，只是本尊记性不好，你可知他说的是哪一味？”
姜殊一愣，冷意渐渐爬上后背，是的，这些事情向来是他去做的，曾经有过这样的情况，可是时越口中的前些日子，到底是什么时候？！这话，又是真是假？
时越看着他这幅样子，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了。他向来平静的眸子瞬间一沉，压迫感越发强大，“想来是无影还没来得及告诉你，那下次本尊再亲自问问他。”
到了此刻，姜殊已经完全清楚了他的意图，就是为了试探自家主子的去向！
他手心渗出冷汗，“劳烦君上亲自走一趟……”
这话一说他便后悔了！
没有来得及……如果真是前些日子告诉时越的，到了现在怎会来不及？！除非……是一直没有出现过，才会来不及！
而且无论这话是真是假，都能暴露出一点信息，他已经有一段时日没有见到风无影了！
时越看着他，周身的气息像是夹杂了霜雪，冷的逼人，“无影若是回来了，派人告诉我。本尊还有事，就不多留了。”
时越起身便走，没有给姜殊回话的机会，背影满满的杀伐之气。
姜殊看着，觉得自己闯了大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