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小小的张家湾亮如白昼,就都不敢大意,四海怕人偷袭,金军则是恐人闯营遁逃。
火把遍布乃是必然,恨不得将月亮都拉近几分!
南门金军军营,帐中炭火赤红,暖气扑鼻,杜度倒在软榻之上酣睡如牛。
轰~轰~轰~炮声响,营中有人惨叫,人喊马嘶!
这厮从睡梦中惊醒,也来不及披甲,提刀直接夺门而出。
但见有几座帐篷被摧毁,其上满是孔洞,内中有惨叫哀嚎之声。又听得杀声响彻四野,隐隐自南传来,有军兵在慌忙上马,张弓搭箭却是不知射向何处!
四海援军?袭营?
一瞬之间,杜度脑中有数个念头闪过,有亲兵见杜度近乎赤身,急忙拿过甲胄帮其穿戴。
方此时,又是一轮炮击,喊杀声越加听得真切。
咚~一颗烟花在空中炸裂,赤红绚丽,映照夜空。
“敌袭!戒备!”杜度一面披甲,一面高声断喝。
……
城中,耳听得炮声响,烟花绽放,南城门顷刻间大开,刘兴祚,于庆之在前,明生居中,四连骑兵跨过吊桥,直接杀奔杜度营寨。
却说四海入张家湾,毕勇所带领一营人马未曾赶在金军围城之前入城,及至张家湾近佐,更从遁逃的百姓口中得知四海三面被围,金军人马遮天蔽日,数之无尽。
这厮顿时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奈何自家的兵少,只小七百余人,又无骑兵,不敢同金军对碰,只好且先派出探哨,观望局势。
这厮恐城中人少不支,一面派人回旅顺调兵,自己却是率领一营人马准备入夜袭营,打穿金军营寨,入城驰援。
心有灵犀,明生知毕勇所部白日里便可抵达张家湾,依着那厮的性子,定然不会坐视,只是不知其会从哪个方向袭营。
但却不妨明生预先做准备,将手中战马尽皆集中,好容易凑够了四连骑兵,甲胄上身,只待毕勇可能的驰援。
见南门炮响,有四海信炮升空,四营骑兵滚鞍上马,直入杜度营寨。
杜度所部人马五千,汉军杨声远部两千,驻扎在靠近城池一侧,杜度本部九个牛录八旗军居后。
几间民房便是杜度的中军大帐,余者尽皆以帐篷为居,面向城墙一侧,有简易的木质栅栏围定。
都是斗战的老手,防备的便是城中派兵袭营,可却是没有料到四海有后援,身后遭人袭击。
那毕勇带领的是一营步兵,面对皆是骑兵的金军只能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先以臼炮轰击,紧接着军兵排开阵势,踩着鼓点向北推进。
阵型也是简单,中空四方阵。外围一层刀盾手掩护,内中三列火枪兵紧随,居中几门肩扛式臼炮,遇阻便打炮,否则便扛着小炮跟着大队跑。
这杜度也是托大,后营无遮无拦,入眼便是帐篷,趁着敌军尚在慌乱之际,毕勇所部竟是一举突破至大营边缘。
没有丝毫的迟疑,火枪兵以排为单位自由集火,也不管帐篷中有人无人,几十枚铅弹砸进去再说。
刀盾手更不能闲着,一手持大盾,一手握轰天雷,哪里人多哪里丢,找不到人就四处乱扔,总之是越乱越好。
扰乱敌人的视线,尽量拖延敌军整队,为大队横穿敌营争取时间。
……
杨声远本以大明守备,追随孟乔芳投敌,封副将。
入夜之后,这厮在自家帐中办了一场小型的葬礼,也不敢声张,只十余人在帐中操办,祭奠的自然是白日里阵亡的三百余弟兄。
不是他有多么视士卒如手足,而是不得已为之。
投诚之前说的好听,入得金军,吃好穿好,入辽东之后,尽皆有地可分,咱也是主子,不是奴才,比大明的军户身份要好过不知几倍。
可实际情况却是不尽然,上官吃什么不知道,汉军的吃食并未有多大的改善。
也不能说没有改善,可那都是自己出去抢的!砍死了不知多少百姓,祸害了不知多少妇孺。
卖祖宗也就罢了,左右祖宗也没保佑自己升官发财。可特么那刀子沾上老百姓的血,便连一个“人”字也算不得了,那是畜生!
既然做了畜生,就要有畜生的活法,自由自在,恣意妄为是必须的,可张家湾一场攻城战彻底打破了汉军的黄粱一梦。
鏖战许久,死伤数百人,主子只是微微撇嘴,大骂一声“没用的奴才!”
之后便没有之后了,伤兵无人救治,阵亡之人没有抚恤,还要时不时遭受八旗大爷的白眼喝骂。
军兵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便只能找到上官诉苦,一层层上来,不禁让杨声远头痛欲裂。
这特么当狗也是不容易,不禁要会咬人,还要能忍鞭子!
只能偷偷的办了一场葬礼安抚手下,并承诺阵亡军士的抚恤一文不少,待回得辽东便即刻发放,主子不给,那本将就自掏腰包。
一行人折腾了大半夜方才各自散去,可杨声远刚刚卸甲,便被炮声惊得一下跳将起来,急忙披甲出账,端看发生了何事。
方此时,明生已然率领骑兵杀至近前,数十条绳索拉住栅栏一起发力,战马唏律律扬蹄,栅栏应声而倒。
“杀!”
刘兴祚纵马一跃,手中狼牙棒高高举起,马蹄落地之时,身后已有两名汉军头颅崩碎,未得一声惨叫,魂归地府。
“休要同这些汉军纠缠,速速接应毕勇!”
明生交代一句之后,便从马鞍处抓起一颗人头,嘶声吼叫道“杜度授首!杜度授首!”
旁边一名亲兵心领神会,一杆长枪戳进头颅,高高扬起,也跟着嘶声尖叫。
夜半火光闪烁,可终究比不得白日,鬼才能看清楚那头颅究竟是谁。
耳听得主将被人砍了,又有骑兵突进营寨,四处纵火丢雷,汉军人马随即陷入慌乱惶恐之中,四处乱窜,六神无主,四散奔逃者更不再少数。
“诡计!这是四海的诡计!都特娘的不要慌,向我靠拢!”
杨声远带着数十骑兵在营中往来高呼,集结人马,却是没有料到四海竟然如此下作,如此卑劣粗浅的招数也能想到。
炸营!
可特娘还真真的就管用了,自家的兵马乱成了一锅粥,呼喝不住,难以形成合力。
这厮咬牙切齿盯着不远处尚在上蹿下跳,高声尖叫的一伙骑兵,长枪斜指,嘶吼道“杀!”
此时他身边已然聚拢有小三百人,却是有着拼杀的底气。
“嘿嘿,大鱼来了!”
明生战刀手中握,点指奔袭而来的杨声远所部大喝道“弟兄们,给我伺候着。”
言罢,马缰稍带,马头正对,从腰间抄出火铳,瞬间击发。
一连人马火铳排击之后,战马去势不停,战刀森森,两军交错而过。
“杨声远授首!杨声远授首!”
明生调转马头,也不知从何处拿来的一颗人头,直抛入空中,高声断喝。
“我没死,我没死,啊,你这狗贼!”
这厮懵逼了瞬间,当明生吼叫之时,还配合着摸了摸自己的大饼子脸,狗日的,那不是俺的脑袋。
这就暴怒,完全失去了理智,哇哇大叫着再次杀向明生。
“你去死吧!”
于庆之带着一连人马在汉军营中往来冲杀数次,直接点燃了杨声远的中军营帐,见明生所部被人缠住,不禁大怒,从斜刺里杀出,从背后抽出一杆标枪,随手甩出。
那标枪犹如导弹一般,带着恶风直入杨声远战马脖颈。
战马前蹄倾倒,杨声远直接被甩飞,身体尚未触地,明生已然催马赶至近前。
刀挥,人头入手!
手抓杨声远发髻,明生高声断喝“杨声远授首!”
此番却是当真完逑,魂归阎王殿!
“刘兴祚何在?”杀散敌众,二部汇合,明生急声问道。
“杜度中军!”于庆之随即答道。
“杀!”
明生眼眸喷火,亦是奔着杜度中军而去。
且说刘兴祚狼牙棒挥舞,所过之处,无人可当。他这两连人马都是高大勇状之辈,除火器之外,尽皆长兵器傍身,狼牙棒,长枪,马槊,寻常之人根本无法近身。
一路所过,死尸累累。
冲杀五十余丈,直透汉营,抬眼望之,依稀可见一方阵正在同建奴搏杀,不停有人中箭扑倒,臼炮直接触地,时有火舌喷吐。
显然,毕勇所部前冲遇阻,被拦住了!
把眼一撇,又见不远处有三四百骑簇拥,中军大旗矗立,正有人指指点点,调动军马,指挥战斗。
所谓艺高人胆大,擒贼先擒王,刘兴祚狼牙棒斜指,厉声喝道“杀!”
……
东门一里处,阿巴泰大营。
遽闻炮声,阿巴泰出账观之,但见南边杜度大营方向火光冲天,厮杀声震天。
先是愕然,转瞬便震怒!这四海当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夜袭营寨?
“人呢?都给老子起身!”
阿巴泰披挂上阵,集合军将,便要前去支援杜度。
方此时,张家湾东门大开,一标人马冲出,那城头又是放炮,又是打铳,做攻打营寨状。
“主子!主子!四海要袭营。”降将杨文魁急匆匆前来禀报,脸色极为难看。
“嗯?”阿巴泰一时游移不定,到底去往哪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