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姚明的“宽度”
姚明,中国男篮主力球员、美国NBA火箭队巨星,2.26米,这个“高度”广为人知,连我这个非球迷也晓得。但他的“宽度”却没有多少人知晓。“高度”主要由遗传基因决定,爹妈给的;“宽度”属于个人修为,取决于后天的培养。——所谓“宽度”是指个人胸襟。近日读了姚明做客新浪网的一段对话,敬佩他的心胸宽广,受到很大的启发。
此前,我只知姚明有很多“粉丝”,网络江湖上称“姚蜜”。据闻,美国女子曾冲着姚明喊“I LOVE YOU(我爱你),要命!”这一切,在这个时代似乎太顺理成章了。当然,我也知道有人批评过姚明,说他在四川地震之初捐款50万人民币太吝啬、追加到200万又说他是逼的云云。但读了这篇访谈,始知网上还有一个相当大的群体叫“姚黑”——专门跟姚明过不去。上网一查,原来“姚黑”有美国“正宗”出品,也有“中国特色”的土产,这些人颇有一股江湖追杀的做派。姚明打球碍圈外人什么事?居然有什么“姚黑”,这太出乎我的意料了!
这些年,我在网上被一些人骂得狗血喷头;今年5月在网上开博后,从跟帖内容看得出某些人是专门为跟着骂我而去的。虽然挨骂多年,心理承受能力有了很大提高,但有时会忍不住想,这是为什么呢?
我写文章得罪过一些人,比如我批过《中国可以“说不”》、转文加按语批过《货币战争》,等等,都是有损别人名和利的。我当二十多年编辑,稿件取舍肯定有偏好,也得罪过不少自命不凡的作者。我有点小名气后,常收到要求帮忙讨公道的信件,也有一些要帮忙找工作或联系出版社的,等等,令人家失望之后也可能心怀怨望。也有同行相妒和踩我以示其“民主斗士”之勇毅的:比如说我得了个“鲁迅文学奖”是受了“招安”,做了个总编助理是“奖赏犹大”,余杰甚至在海外封我做了头号的“自由之敌”。更多的当然是观点不同:比如举凡说到毛泽东的错失,总有人仍然持“三忠于四无限”心态对我痛加诟骂;另一个“点”就是凡批评狭隘的民族主义,也会招来恶骂。
不论是出于捍卫或者谋求名和利,还是出于观点对立,丑诋痛骂都不为无因,都是可以理解的。还有一些人,好像就是无缘无故地讨厌你。我想,这大约有三方面的缘故。一个是他们在现实生活有太多的不如意,需要在虚拟世界找个假想敌,狠狠发泄一下情绪。二是,多年的斗争哲学和仇恨心理教育,特别是“文革”摧残了温良恭俭让的文化传统,“红卫兵”思维与语言贻害几代人,使许多人将喊打喊杀视为正常。三是民粹思想的泛滥。
托克维尔在《美国的民主》下卷的序言中就指出:他不反对民主,所以认真对待民主(的弊病);他赞赏平等带来的好处,所以不怕揭露平等的坏处。在第一章里他指出:“因此,随着平等而来的精神的独立感,从来没有像在平等开始建立的时候和为巩固平等而努力奋斗期间那样强烈,和表现得那样过分。”他160多年前考察美国写下的这些话,对于网络时代的中国更贴切。互联网拆除了表达的门槛,人们也不必再仰视有一定话语权的各类精英,大家都有了平等的表达机会,这本是值得额手称庆的社会进步, 同时也造成了两种在轻视专长上相通的弊病,即对多数人的盲从,以及对自己的盲信——缺乏基本的逻辑训练和起码的知识储备,连人家的话都读不懂或不想读懂,望到标题就开骂了。须知,你天然有表达的权利,却不是天然就具有思辨的能力,质疑别人前也该想想别人讲得是否有点道理……
事实上,我这样分析的基础,还是建立在每个发言者都是理性的假定之上。而有些人却根本就是不讲道理的。这就需要我们有姚明一样的胸怀和态度。他对“姚黑”们的攻击经历了两个阶段。他说:“我曾经也看了受不了,就自己写点东西或者跟别人说。后来想众口悠悠,没有办法一个一个去说,最好的办法就是训练、比赛。”这是无可奈何,只好用实践去回答。然后,进了一步:“有些人是喜欢看我比赛,有些是不喜欢看我比赛但也去看,总的来说都看我的比赛,看我的比赛我就说谢谢。”这是笑迎“来的都是客”。这就有大肚弥勒所谓“容天下难容之事”的气象。
不错,不论是“顶”还是骂,哪怕是紧咬着骂,不也是捧场帮你聚人气吗?实际上,一来可以帮我们认识世象和人性原来是如此纷纭;二来可以帮我们矫正过于良好的自我感觉,戒骄戒躁。——网上詈骂没有穷期,逃避会因小失大,让我们向姚明学习,把“X黑”们就当成一种激励因素吧!
(《长江商报》 2008/09/01 )
中国足球的特别贡献
由公安部治安管理局副局长徐沪直接指挥的“反赌球风暴”已取得“阶段性成果”,公安机关正式对外公布,中国足协副主席南勇、杨一民,裁判委员会原主任张健强,已被警方依法刑事拘留。我不知道,这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说好,当然对,延续数年的反赌打假扫黑马拉松,终于抓住了几条大鱼,乐观的人甚至唱起了“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的劝善歌;说坏,也对,走马换将一茬茬到南勇去年1月出任足协掌门,反赌扫黑信誓旦旦言犹在耳,不到一年就犯事了,足坛的水咋就这么深这么脏呢?
关于足球领域的假赌黑本身,我没有资格参与议论,足球赛事之于我,连“打酱油”的兴趣都没有;但是学中文的“出身”和吃新闻评论饭的职业,使我不能不了解有关足球的主要文学作品与新闻热点。从我的视角看,中国足球或中国足协(在举国体制条件下,请允许我把它们混为一谈)对于繁荣中国文学和促进中国言论自由,其不可磨灭的贡献是万众齐唾也淹没不了的;还不谈它曾培养了“小地主”等知名球迷,为众多球迷提供过激情和幻想,今天仍在为人们提供茶余饭后的谈资和宣泄愤世嫉俗情绪的题材。
关于文学,我记得,1985年春,中国足球队在北京工人体育场没能战平中国香港队,失去出征世界杯资格,许多观众情绪激动,要求与足协领导对话,在场外拦截外宾、掀翻汽车,酿成了当代中国第一次球迷闹事事件,也诞生了作家刘心武的著名的报告文学《五一九长镜头》;12年后的1997年,中国队在大连冲击世界杯失利, 极度郁闷的老榕写跟儿子看球经历的网络名帖《大连金州没有眼泪》,不仅在足球界和网络界,在新闻与文学领域也产生了轰动性效应;又12年后,人民文学出版社推出作家张宇的小说《足球门》,堪称当代谴责小说吧;网上以中国足球为题材的嬉笑怒骂段子更是难以计数。这叫“国家不幸诗家幸”,也没有多少可说的。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这么多年来,中国足球不仅催生了《足球报》等专门报刊,而且为各家媒体提供了丰富的所谓“负面报道”内容,时下更似开启了中国“扒粪”新闻的新时代。你看知名足球记者和评论员李承鹏等人合著的《中国足球内幕》,标榜“欢迎对号入座、欢迎诉讼公堂、欢迎上级调查、欢迎群众举报”,而被点名的前著名足球教练陈亦明也真的应声上阵了。如果我们的新闻报道,都像李承鹏等人以及江苏人民出版社,敢于只对事实负责、对法律负责而揭黑,中国的官风民风净化,玉宇澄清,必然指日可待。
新闻评论这一块也是,现在人们议论中国足球和足协,并非墙倒众人推,而是言论自由的势所必至,大家在解剖足协腐败这只“麻雀”呢。这方面的评论很精彩,《如净化足坛要抓大鱼更要换水》《民主选举才是足协改革唯一出路》《重振足球从击碎(法不责众的)集团心理开始》,李承鹏则直斥“举国体制是‘恶之花’”;而在我这个外行看来,最大的体制弊端,是中国足协的“四不分”或“四不像”,即政府行政管理机构、国家财政拨款承担“为国争光”使命的事业单位、民间性质的社团法人、市场化产业化的职业联赛的大老板。
而《韦迪上任又见无公害吹捧》的评论之声刚出口,一反旧例,质疑新掌门人驾豪车的帖子和报道就见诸媒体了。这是公民和记者报道权、批评权和监督权的高度合一。是发生在足球界和新闻传播领域很可喜的新气象。你可以说,这并不是中国足协官员所要的局面,李承鹏可以举出一个个胜于雄辩的例子证明足协官员是怎样蛮横地封锁真相的。可是,他们并没有心想事成,李承鹏本人一再被封杀这“一再”也证明了这封锁“力度”没有达到摧毁性。
在新闻传播领域,中国足球话题的开放性何以形成,这是一个值得研究的课题。你说因为它的娱乐性,无关政治大局?同样是娱乐,在文艺领域一般是拿明星或作品说事,鲜有针对政府管理层的;再说《五一九长镜头》,不是已证明球迷骚乱也关系社会政治安定吗?你说是因为它是大众关注的题材?交通、治安、水电煤、教育、医疗、食品安全、产品安全……哪一桩大众不关注?你说因为它特别腐败?我可以肯定不是,理由是越封闭的领域绝对越腐败。最近报道了几个省监狱系统的腐败案就再次验证了这条原理。你说是因为它在聚光灯下,又有全国性?那么……
这篇短文不可能深入讨论下去了,算是为中国足协说两句公道话,凑凑热闹吧。正所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南方都市报》 2010/0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