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将至，雾气笼罩，几声鸡鸣把木生唤醒。
小屋中的霉味在鼻端挥散不去，木生拍了拍脸，望着茅草屋顶呆了半响，一条黄黑相间的秋毛虫从草顶落在床上，在草席上缓缓蠕动。，
他捏起毛虫，放在手心颠了几颠，顺手扔到床下。
章熊端来一盆雾腾腾的井水，笑嘻嘻的看着他。
木生把双手浸进盆中，手上的小伤口被温暖的井水浸得阵阵痒痛。
”木生，你昨晚又说怪话了，我和阿爹都听不懂。“
“阿熊哥，今天我们去哪里砍柴，不去后山了么？”
“不去后山了，我爹说后山太小，上面的柴草留给村里的阿奶阿婶去砍，
我们今天去十里外的鹿鸣山，那座山又高又大，上面有砍不完的干柴，捡不完的野果。”
章熊憧憬道：“天冷后城里一担柴能多卖两个铜子呢，不过他们只要松木，不要我们捡的柴草。”
“可是松木好硬，好难砍。”
说到这里，章熊就有些沮丧，他长得瘦弱，气力便有些不足。
木生接过章熊递过来的柴刀和麻绳，空荡荡的肚子又咕咕响了起来。
“走到鹿鸣山就有吃不完的果子，走啰…”少年的身子轻便，跳跃着冲了出去。
“阿熊哥，等等我……”
……
鹿鸣山远看并不太高，但望山容易行路难，章熊找的几条野径杂草繁多，木生腿短，足足一个时辰才走到鹿鸣山西侧山脚。
密林中的阵阵鸟鸣吵得人越发饥饿，两人奋力爬了近百丈后，经过一片毛竹林。
好不容易才在向阳的山坡处，找到株野梨树，纤细的树枝上剩有几颗沉甸甸的黄梨。
章熊动作轻快，猴子般地溜上三丈高的梨树。
一路上饿得狠了，他眼中只看到黄澄澄的野梨，仗着年少身轻，也不顾身下摇晃变形的树枝，俯身去够侧枝上的野梨。
细枝难负其重，先是剧烈摇晃，渐渐向下弯曲变形。
木生在树下看得害怕，不敢大叫，生怕惊着章熊。
他拿着柴刀跑进竹林，砍了一根适用的毛竹，又在毛竹根部剜出个浅浅的凹槽…
章熊此时进退两难，若再往前俯身，变形到极点的梨树枝一定会断。
脚底细枝难以借力，他望着如同深渊般的谷底，进退两难地蹲在树枝上苦熬…
木生满头大汗的抱住竹竿凑到变形的梨树枝下，凹槽恰好卡住树枝…
毛竹竿先是一弯，又摇摇晃晃的立了起来。
章熊察觉脚下变得踏实，赶紧展臂一捞，将三个野梨兜入怀中。
等他噌噌噌的从树上滑下来，才发现本来就破的裤子又刮了个大口。
“木生，最大的给你…”
“唔，这野梨好甜……”
“哈，用小命换来的梨，敢不甜看我把这梨树砍了当柴烧…”
章熊心有余悸，把梨在破袖上蹭了蹭，一口狠狠咬下！
等噎下梨肉，章熊才知道后怕：“木生，还好你聪明，要是没你在我就摔到山谷底去了……”
野梨出人意料的可口，木生听到章熊道谢，只能鼓腮傻笑。
“木生，我挂在树梢上的时候，看到谷底好像有只小白鹿在吃草。”
“那待会我们下去看看。”
“听我爹说鹿皮可贵了，至少值一两银子，可他只会捉鱼，不会打猎。”
“那我们能捉到白鹿吗……”
“大的不行，小的应该可以吧，好久没有吃肉啦，一年还是两年，太久忘记了…”
“鱼肉不算肉吗……”
“不算，小鱼的鱼肉又腥又苦，还那么多刺，听说要放香油跟鱼肉一起煮才好吃，可香油好贵的……”
“那能捉到白鹿就好啦，阿叔就不用天天下水捉鱼，现在越来越冷，鱼也更难捉了。”
“好，那我们先不用砍柴，吃完梨从东边绕下山谷去……“
……
山谷不大，清幽安静。
章熊用绳子把木生先放下来，木生刚落到谷底，便感觉自己到了另一个世界，有阵阵无名的异香扑鼻而来，泌人心脾。
他闭上眼睛死命呼吸，每吸上一口，便多一分脚踏实地的安心。
章熊却毫无所觉，只是催他睁开眼睛，快点去找小白鹿。
两人在树下蹑手蹑脚，尽量避开枯叶，“啪”木生不慎踢到段枯枝。
一只花木雀啾啾叫着从灌木中飞了出来，
松鸡、雉鸡、百灵、红腹角雉，蟋蟀、蝗虫、竹节虫、或飞或跳，看得人眼花缭乱。
章熊拎着柴刀去追一只肥大的松鸡。
“阿熊哥，不是下来捉白鹿吗…”
“嘿嘿，我爹从小教我，百条鱼在河里，不如一条鱼抓在手中，先逮一只鸡踏实，鸡肉可好吃了。”
木生顺着谷底转了一大圈，仔细观察树木草丛。
少年手里提着一只肥肥的松鸡，欢喜地跑过来。
“木生，我也转了一圈，没能看到小白鹿，怕是被吓得跳出山谷了。”
“但也没白跑，这只肥鸡至少有三斤重，都胖得飞不起来啦。”章熊得意地颠了颠手里的松鸡。
木生觉得很饿，莫名的香味让他心中多了一种焦炙般的渴望。
章熊把松鸡捆好，兴致勃勃钻入树丛，打算再去捉上几只。
小山谷因为人迹罕至，灌木丛生，成了鸟雀搭巢的桃源。
木生蹲伏在草丛中，仔细翻找异香的来源，鼠麹草气味不对，
紫苏也不是，艾草苦得他呸了口唾沫，一把扔远。
左侧有丛郁郁葱葱的刺苋菜，这几日章熊在煮米粥时，多半会放野苋菜，秋季的老苋菜微带苦涩。
他现在见到苋菜喉中便泛出酸水，略过苋菜往前搜去。
香味慢慢变淡，木生皱着眉头回头，那丛青绿色的刺苋菜不见踪影。
他迷惑地揉了下眼，难道自己又头晕了？
往右走上几步，微风送来一股馥郁的清香。
几株三尺高的紫竹在风中微微晃动，端直挺秀，生机盎然，凝露的竹叶上还爬着一只探头探脑的秋螳螂。
他疑惑上下观望，鼻尖凑上紫竹叶，用力嗅了一嗅，香味又真真切切从竹叶中散出。
一股不由自主的焦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