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小王爷器宇轩昂,这番话,又说的义正言辞,大义凛然。
淡金色的阳光落在他身上,为他颀长的身躯镀上一层金光,衬得他本就颀长的身形,愈发挺拔了些。
好似,画师严谨构图后,才落笔勾勒,很是耀眼。
若不是心里实在太虚,生怕自个儿好不容易构造出的谎言肥皂泡被戳破,沈晚清都想冲上去抱着他精瘦的腰身,诉说爱慕了。
就连沈雁回,都忍不住恍了下神。
许是钟毓先前的表现过于真实,她不自觉的,便想起了上一世的事儿。
上一世的赵承渊,也曾这般维护过旁人。
虽说维护的不是沈晚清,但表情和言语,却同钟毓方才十分相似。
他不止一次的为了别的女人,与沈雁回针锋相对。说的,左不过是些指责之语。沈雁回最初也曾辩解过,生气过,但终究,是迈不过自个儿心里那道坎的。
每次争执完,赵承渊若不是有事,都不会哄她。两个人便不言不语,冷漠相对。
可每回对上赵承渊的冷脸,都是沈雁回都忍不住先服软,将那些不属于她的骂名,一次次的背在了身上。
现在想想,上一世的自己,还真是蠢得可以。
人家都这般将她的真心踩在脚下了,自个儿还不知悔改,非得将脸面也凑上去,让人家一同践踏了,才罢休。
卑微得都有点犯贱了。
还未来得及收敛的讽刺,就这样停留在了眼中,被钟毓抓了个正着。
眼见沈雁回情绪反转,他不自觉的皱了下眉,有点意外。
不过很快,便了然了:大概,是想起旁的事儿了吧。或许……与赵承渊有关?
毕竟,就沈雁回从前的反应来看,她对赵承渊虽然恨入骨髓,但终究,是真真切切爱过一场的。
想到这儿,钟毓心里就跟踩了柠檬一般,酸溜溜的。连带着五脏六腑,都氤氲着一股清新的酸味儿。
敛下思绪,钟毓再抬头,就看沈雁回已经恢复如初。
面上一派平静,好似先前的情绪变化,只是他的错觉一般。
呵,还真是收放自如,拿得起,放得下啊!
人一个姑娘都这般大方,他钟毓还有什么好酸的?抬手压了压胸口,侧身一让,冲沈雁回道:“大小姐执意如此,那我也不客气了,带路吧。”
“自然。”沈雁回也不客气,冲钟毓点了点头,抬脚便走。
只是在经过沈晚清时,脚步微顿,微眯着眼睛睨了她一眼:“晚清不如同小王爷一起?省的等会儿有个头疼脑热的,也要算到我头上。”
“姐姐多虑了。”
“周到些,总是没错。”沈雁回说完,连个眼角余光都没落下,便已经出了包厢。
春暖连忙跟上,一转头,恰好看到沈晚清咬着嘴唇走在钟毓身畔,脸色倏尔沉了下去,嘀咕道:“二小姐可真不自爱,这天都还没黑呢,就明目张胆的往男子身上黏,也不怕被人看到了笑话。”
“被人看到了才好。”沈雁回笑:“相府嫡小姐,和相府二小姐,不都是相府小姐?”
那赐婚圣旨上,可没写“沈雁回”三个字呢。上头明明白白写着的,都是“相府嫡女”。
若钟毓真有心思,对沈晚清上了心,想要去圣上那儿求个改变,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毕竟,连皇子的婚事都能随便改到他头上,这份恩宠,已经足够令人吃惊的。
只是……钟毓对沈晚清,似乎并不是那么回事儿啊。
也不知是不是钟毓的表现实在过于真实了些,沈雁回心里,莫名有点乱。
脑子里,就像是缠了团凌乱不堪的线疙瘩一般,东拉西扯,根本捋不清。
对于这位钟小王爷……她似乎越来越看不明白了。又或许,她其实一直,都没有看明白过……
沈雁回今日是走路出来的,并没有乘马车。出了食为天,也没顿足,抬脚便往相府走。
可刚走没两步,身形都还没越过珍宝阁,就被匆匆赶上的薛隐给叫住了:“大小姐留步。”
“薛侍卫。”沈雁回回头,冲他笑了笑:“可是小王爷又有别的吩咐?”
“主子和二小姐孤男寡女,共乘马车实在不便,有辱名声,想邀您一起。”
“薛侍卫客气了,小王爷与二小姐孤男寡女坐在包厢里,吃饭闲聊诉真情时都没避嫌,现在又怎会突然想起男女大防?”
“……大小姐误会了,主子和二小姐是清白的!”
“嗯嗯,你跟个姑娘独处一室,搂搂抱抱说悄悄话,也是清白的。毕竟,也没人瞧见你们脱衣裳不是?”
“……”薛隐被堵了个哑口无言。
虽早知道这位沈大小姐不是个好惹的,但被这般光明正大的堵嘴,还真是头一回。
不知是不是自个儿的错觉,薛隐总觉得……眼前这位大小姐,似乎心情不大好啊。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主子方才过了火,惹了人家不快。
啧啧,果然做人呐,还是该安分点的。像主子这般,动不动的就想刺激刺激人家,在人家面前刷刷存在感,终归有点……不靠谱。
还是他这般好,每日规规矩矩,过得也顺畅呐!
薛隐眉心跳了跳,勉强道:“大小姐,主子真不是您说着那般,他对您……”
“理解理解。”沈雁回点了点头:“你作为小王爷的侍卫,也不能说他不好不是?”
“我……”薛隐实在没办法了,一咬牙,双手捂脸:“大小姐,您可怜可怜属下。主子正在气头上,若请不到您,属下……”
“……”钟小王爷这般无情的吗?对自个儿的贴身侍卫,也这般冷漠?
啧啧,真不是人呢。
哼笑了声,沈雁回倒也没有继续坚持,任由薛隐带着上了马车。
沈雁回掀开帘子上车时,钟毓和沈晚清已经坐在里头了。
一男一女,少年翩翩公子,一身玉色长袍,很是华贵。家人一袭白裙,纤细娇俏……别说,还挺配的。
看着都挺人模人样。
若不是跟沈晚清有仇,沈雁回都想当场说几句吉祥话,祝他们早成眷属了。
可惜,仇恨这东西是长眼的,哪怕沈晚清面上再怎么乖巧温顺,沈雁回瞧着都觉得无比碍眼。
客气的打了声招呼,又道了声谢,沈雁回才就近坐在了帘子旁,与钟毓和沈晚清,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车轱辘悠悠的转了起来,车子摇摇晃晃的往前。
车厢内,气氛有些凝滞。
沈雁回和钟毓都没开口的意思,沈晚清的一颗心更是焦灼不已,嘴唇都抿成了一条僵硬的直线。像极了儿时刚学写字时,写的第一个短横。
沈晚清又不是傻子,自然清楚这事儿被捅开后的后果,现在整颗心都像是被放在了火上,来回翻烤一般,十分难耐。
紧捏着帕子,她透过车厢旁被微风吹起的帘子,仔细瞧着路况。
前面不远处,便要拐弯了。
沈晚清看准了时机,待车子一晃,便急匆匆的撞向了右边。胳膊一甩,恰好磕上车厢:“啊~好疼……”
沈晚清娇呼一声,捂着胳膊红了脸。
满眼的晶莹,在眼眶中打着转儿。美人含泪,自是一景儿。
钟毓转头,便对上了她波澜起伏的眉眼。婉转的声音,如黄莺出谷,很是动人:“小,小王爷,我手好像伤了。”
“不要紧吧?”钟毓很是关心,虽没动手,但一双眼睛却黏上了她。
沈晚清红唇紧抿,眼睛一眨,里头的泪花儿便顺着白皙的脸颊,滑落而下:“好疼啊,也不知有没有伤到。”
“车厢牢固,若伤到筋骨便麻烦了。”少年的眉头褶皱成了连绵小山,试探一问:“要不,去回春堂瞧瞧?”
“这……会不会不好啊?”沈晚清心头一喜,面上却一派愁思:“原本你就是为了我,才要往相府走一趟的。”
可以说,很识大体了。
比起那些蹬鼻子上脸,顺着杆子往上爬的女人,真的很知情识趣了。
作为旁观者,沈雁回都忍不住,在心里默默竖了个大拇指。
钟毓却犹豫了会儿:“也有道理,那我稍后到了再让薛隐去请大夫。”
“……”沈晚清一噎,方方升腾起来的喜悦,瞬间偃旗息鼓,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若眼前这人不是钟毓,她都有点想翻脸了。
深吸了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情绪,沈晚清捂着右臂,又是一声惊呼:“可,真的好痛啊……前面,似乎就是回春堂了?”
钟毓掀开手边的帘子瞧了眼,果然看到了写着“回春堂”三个字大字的黄梨木匾。
心里一哂,面上却不动声色,张口便叫了声“停车”。
车子应声而停,不偏不倚,恰好停在回春堂门口。
沈晚清悬着的心,总算松动了两分。对上沈雁回满脸的兴味,她咬了咬牙,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对钟毓道谢。
钟毓粲然一笑:“二小姐客气,不若我和大小姐同你一起吧?恰好等会儿,还能一起去相府。”
“不,不必了!”比起跟钟毓相处,当然是眼前的危机更加重要,连连摆手:“今日已经耽误小王爷太多了,晚清心里愧疚,实在不敢强留于你。”
“可你的委屈……”
“多谢小王爷挂怀,有您疼惜,晚清便不委屈。”
“如此……行吧。”钟毓叹了口气,很是勉强的点了点头,目送她下车,又道:“大小姐便同我一起吧,省的没个忌惮,又做出点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