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就这么大一片地,随便磕个瓜子的工夫,就能将消息传开。
沈雁回前脚才端着长寿面去了苏闻渊那儿,沈晚清后脚便听说了这事儿。
这回,沈晚清倒也没有刻意打听。她只是在清荷院中闷得太久,好不容易解了禁足,想出来走走,就听见了厨娘在嚼舌根。
“你说,大小姐那面是做给谁的?”
“还能是谁?今儿个表少爷生辰,大小姐便亲自下厨,你这不是明知故问?”
“嘿,那这么一说,大小姐和表少爷……”
“那是自然,我听说啊,夫人留表少爷在府里小住,就是存的这心思呢!”
“哈?那相爷怎么说?我先前还以为,咱们大小姐再怎么说都得是个皇子妃呢,没想到……”
“听说夫人怕小姐嫁进高门受委屈,就和相爷商量,找个知根知底的,往后日子好过些。表少爷是夫人的亲外甥,又和夫人亲近,往后还能亏待了咱们小姐不成……”
两个厨娘难得得空,正在后院里嗑瓜子,唠嗑唠得正起劲呢,谁也没发现不远处的身影。
沈晚清也没停留多久,眼见消息已经听进了心里,便带着冬雪匆匆转身,回了清荷院。
坐在软塌上,沈晚清喝着龙井,脸上的笑意怎么都掩饰不住。
亏她先前还真将沈雁回看作了个对手,怕她阻了自个儿嫁进高门的计划呢。没想到,苏文澜的眼皮子居然这般浅,恨不得死拽着沈雁回,不让她往高处走。
难得老天这样开眼,她若是不好好利用一二,那才真是辜负老天爷这番美意了。
想着,沈晚清放下茶碗,问冬雪:“听说前几日,表少爷和大小姐同进同出?”
这事儿在府里压根不是秘密,别说几位主子了,就连下人也都全部晓得。
只是,苏闻渊是苏文澜和沈潮生亲自请回来的客人,他和沈雁回又是表兄妹,哪怕亲近了些,也没人瞎说什么。
毕竟,那是沈雁回刚得了长平长公主亲眼,亲自为她施礼,风头正热呢。下人们谁都想好好哄着,生怕得罪了她,自然也没人敢多言了。
今日,也是这两个厨娘实在闲得慌,才让沈晚清给听见了。
沈雁回和苏闻渊的亲密,在相府是人尽皆知的,冬雪想瞒也不可能瞒得住,只能如实点头:“是,相爷和夫人说表少爷难得回京,便吩咐了大小姐作陪。”
“沈雁回都已及笄了,莫非还不晓得男女大防?”沈晚清勾唇,眼中划过一抹不屑:“她既然心甘情愿的陪着,想来也是存了些心思的。”
“嗯……大小姐和表少爷毕竟带着血亲呢,亲近一点,也……”
“你这是在帮沈雁回说话?”沈晚清眼睛一眯,寒光骤现。
她这儿好不容易来拿住沈雁回的把柄呢,贴身丫头就敢在这儿唱反调,怒火骤起:“这么向着归雁院,不如我去找老夫人说说,将你打发过去!”
“奴婢……不敢。”冬雪也晓得自个儿漏了馅,赶紧找补:“奴婢只是,想将所有可能都设想到,以免误会。”
这话,沈晚清倒是听了。
她在沈雁回手头,已经吃了好几回亏了。每回,都是出了纰子,给了她可乘之机。
这回,自然是要想得周到些才好。
冬雪这话,也算是说到了沈晚清的心坎里,让她面色稍霁:“行了,瞧你这没出息的样!我看你也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学不来旁人那些拜高踩低。”
“是,小姐说的是。”冬雪赶紧点头,连忙附和。
沈晚清睨她一眼,眼珠子转了又转,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只是,对于冬雪这畏畏缩缩的下人,她也懒得多说。
沈雁回,苏闻渊,究竟是真清白,还是真龌蹉,一试便知。
眉眼含笑,沈晚清打定主意,也没耽搁,当即便准备了起来。冬雪看在眼里,很想找个时辰去归雁院里报信。
可沈晚清因着前些日子禁足的事,对她依赖的紧,半点没给冬雪离开的机会,就连东西,都是让另一个信得过的小丫头去办的。
冬雪心里有鬼,也有点慌了,既怕自个儿暴露,也怕沈雁回那边责备,一时陷入了两难。
……
夜风涤荡过的天空格外舒朗,星月无缺。
苏闻渊坐在房里,仔细回想着今日的事儿,和沈雁回说过的话。
其实,沈雁回的态度已经十分明确了。若换做平常,苏闻渊断然是不会再越雷池,另做肖想的。
可今日,许是情绪波动,许是月色太美,又或许,是因为压抑在心底的想法,真真切切的生了根,发了芽,才这般莽撞的露了头。
好在,沈雁回并未见怪,她只是温温柔柔,好言好语的规劝。如春风拂面,轻而易举的拨动了苏闻渊的心。
然,结局已定,他也自诩是个知情识趣之人,心底自然也有了决断。
想来,姑母姑父之意,还未同雁回点名。哪怕旁敲侧击的说了些什么,雁回作为女儿,也不好回绝。如此,那这事儿自然是他来做更好。
只是,当下时辰已晚,他也不好再去打扰长辈休息,苏闻渊便将这事儿压下,想着明日再说。
男女之间,总是要讲究个两厢情愿,你情我愿的。若一方无意,只是被迫而为,那这日子,也畅快不起来不是?
苏闻渊还算是想得开的了。
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他在床上辗转片刻,倒也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十分沉,直到日上三竿,相府里的下人来叫,他才起。
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苏闻渊平声说:“请稍等片刻,我立刻就来。”
“表少爷不急,相爷和夫人本也只是让奴才来看看,不让叨扰您的,您尽管休息,早饭已经让厨房温着了,您什么时候吃都行。”
“多谢。”到底不是自个儿家,苏闻渊有点不好意思:“让姑父姑母费心了。”
“表少爷客气了。”下人见他这般好脾气,语气也轻快了起来:“奴才方才过来时,见院门口放着个匣子,想来是您不慎遗落,顺手便捡起来了。”
擦了擦匣子表面,将上头的泥土擦干净,下人恭敬放在门口:“奴才逾越,将匣子放在您门口了,表少爷若不介意,待会儿自取便是。”
“匣子?”苏闻渊皱了皱眉。
他一个男子,除了昨日沈雁回送了个装鸳鸯的小匣子外,还真没这东西。
不过,昨晚也就沈雁回和春暖来了。想来,是她们不小心,将东西遗落了吧。
苏闻渊也没多想,再次道了谢,便打发下人走了。匆匆起床收拾好,打开房门便将匣子拿在了手中。
黄梨木匣子很是小巧精致,跟个摆件似的落在手心,一只手将将握住。一看,便是姑娘家的玩意。
苏闻渊失笑:“定是雁回那丫头落下的了。”
随手,便将东西收了起来,打算等会儿找个机会还给沈雁回。
苏闻渊起的晚,早过了沈家的早饭时辰,他也不挑,就着厨房送过来的随便吃了点,就准备办正事。
苏闻渊收拾妥帖,出了院子,绕过后院,正转过穿过花园去苏文澜的文香院里的请安,就碰上了满脸焦急的沈晚清。
沈晚清似是在找什么东西,一直低着头,也没注意,竟一不小心,便撞上了他,惊惶后退,连带着将他袖带里的黄梨木匣子都扯了出来。
匣子“啪”的落地,在地面滚了两下,乍然裂开,漏出了里头的信纸。
“闻……闻渊表哥?”
沈晚清似是十分吃惊,满脸惊惶的看了他一眼后,连忙蹲身下去捡信。
可这人啊,越是心急便越容易出错。沈晚清本是想将信纸折好的,却一不小心,就将信纸给撕开了。
“表哥……”沈晚清眼圈一红,差点就要掉泪:“对,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我耳坠丢了,实在心急,才……”
“这不是我的东西。”苏闻渊还不知沈雁回和沈晚清已经翻了脸,只以为她们还是从前那对好姐妹。因而对着沈晚清,也是一副好脾气。
苏闻渊双手接了信纸,都还没来得及开口,信纸上的内容已经跃然眼中。猛的睁大了眼,苏闻渊心头一跳,连忙将信纸折了起来,揣进怀里。
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沈晚清娇声道:“啊?闻渊表哥,这……这是谁的东西啊?今日实在是我的错,你告诉我,我一定当面去赔个不是,才能心安。”
“抱歉晚清……”苏闻渊抿着唇,眼中晦暗不明,好一会儿,才颤声道:“我看错匣子了,这是我的,没事,没事。”
“真,真的?”
“嗯。”苏闻渊点了点头,深吸口气:“今日这事儿,你便当没看见吧。”
“可是表哥……”
“晚清。”苏闻渊一拱手,脸上尽是虔诚:“便当是我请求你吧。”
“可……”沈晚清似是还想说什么,但见苏闻渊满脸恳求,终究只是咬了咬唇,转而重重一点头:“嗯,好。”
“多谢。”苏闻渊冲她行了个平辈礼,蹲身而下,仔细将地上的黄桃木碎片一一捡起,尽数收进了自个儿袖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