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偏厅里的狂风骤雨，沈雁回一无所知。
一路被素锦领着进了明春苑后，她都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素锦按在椅子上坐着了。
“素锦姑娘？”
沈雁回看着她，素锦自个儿也不坐，当即便吩咐人去张罗起了茶水点心。
因着小王爷的缘故，素锦在明春苑说话还是很管用的。下人腿脚也勤快，忙不迭的便跑去交代了。
没了旁人碍眼，素锦这才满意，放心大胆的站在旁边，喊了声“大小姐。”
沈雁回有点看不懂了，也不晓得她这是闹的哪一出。不过人家主人站着，自个儿一个客人跟个大爷似的坐着也不合适。
跟着站了起来，沈雁回福了福身子：“素锦姑娘可是有话要说？”
“没有啊。”素锦眨眨眼，墨玉般的眼仁里像是掬着捧清水一般，清凌凌的：“大小姐你随意，我就在旁边看看罢了。”
沈雁回：“……”这不是你的地盘吗？我也随意不起来啊。
她是真搞不懂这位素锦姑娘，在闹哪一出了。
好在，她也没疑惑太久。在被薛隐叫出去一趟后，素锦姑娘再回来，便彻底变了样。
怡怡然坐在软塌上，素锦脸上的笑意淡了许多，只是语气依旧还算热络：“大小姐若不介意，我们便随意聊聊吧？想来小王爷和长公主还得说会儿话，我们便当打发时间，可好？”
“素锦姑娘想聊什么？”
“嗯。”素锦抿唇，挑着眉似是想了会儿，才说：“听说大小姐快及笄了，不知对于自己的婚事，可有打算？”
“女子嫁人，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像素锦姑娘和小王爷这般姻缘，也不是人人都能求得来的。雁回自认命薄，只求个顺其自然便好。”
“这话也对。”素锦听着，觉得也是这么个理儿，于是又问：“那大小姐自己呢？有没有想过，要嫁哪般夫婿呀？大小姐出身高门，想来未来夫婿，也非普通人家吧？”
“没想过。”沈雁回这倒没有撒谎。
她好不容易重活了一世，仇都还没报，父母也没赡养，的确还没想到嫁人这回事儿上。只是，她不急，并不代表苏文澜和沈潮生不急。
沈雁回记得上一世，她及笄后，苏文澜便说起了亲事。而且撮合的，还是苏家表哥苏闻渊。可惜上一世的沈雁回，一心都在赵承渊身上，自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对于这位表哥，别说男女之情了，就连表兄妹间的亲昵关系都没达到。却不想，在她追随赵承渊远赴边疆，身负重伤时，却是这位闻渊表哥，三番两次救她于水火。
可惜上一世的她是个木头人，除了赵承渊以外压根不通情愫。全然没有看懂表哥眼中的心疼，和隐忍。
这一世，沈雁回倒是懂了。但懂归懂，身负仇恨的她，却不忍将表哥拉入泥潭，让他陷入险境了。
复仇之路，定是荆棘遍布的。她一个闺阁女儿，又无权势傍身，平日和沈晚清闹些小打小闹的手段也就罢了。若真对上赵承渊这个皇子，怕是毫无胜算的。
所以啊，沈雁回就算要嫁，也是想嫁个无关情爱的助力的。
只是这些话，终是不适合说出口的。
沈雁回和素锦素不相识，如今随口聊天，自不用掏心掏肺。随口应付一二，便算了。
好在，素锦也是个知趣的。瞧沈雁回并不想走心，主动转了话题：“大小姐靡颜腻理，夭桃秾李，自是不用愁的，将来夫婿也必定是人中龙凤，才得以匹配。说来，大小姐和二小姐也是血亲，可气质样貌却不大相同呢。”
“大约，我和晚清都像各自母亲更多吧。”沈雁回明知故问：“素锦姑娘也认识我庶妹？”
“今日见过一回罢了。”素锦叹了口气，冰凌凌的眼仁中哀怨丛生：“说来二小姐也真是好本事，竟轻而易举的，便吸引了小王爷，还让王爷赠了条手帕给她。”
“是吗？这事我倒是未曾听说。”
“可不是？这姑娘家想和一个男子扯上瓜葛，索要东西不就是最容易的吗？”素锦悠悠摇头：“你看那许仙和白娘子，不就是从借伞还伞开始的吗？一借一还，你来我往，往后还愁什么见面的由头啊？”
“素锦姑娘多虑了。”沈雁回笑道：“人前来往才是正当，若背着人，那便是私相授受了。晚清虽是姨娘所出，但想来也该是知书达理的，这般不懂自爱的事儿，她大约是做不出的。”
“大小姐这话未免太偏颇了些。”素锦轻哼了声，佯装生气：“我知你和二小姐品行不同，教养更是天差地别，你做不出，我看二小姐做来倒是得心应手的很！你可知，她今日是为什么找上小王爷的？”
“晚清和你们，不是偶遇吗？”
“哪儿来这么巧啊，我也是暗中让人查了也才晓得，二小姐早就托人打听起了小王爷的行踪呢！今日这出，必是她故意安排的。”
白眼一翻，素锦眼中的不屑，已经毫不掩饰的摆了出来：“二小姐是气大小姐你在及笄礼上压她一头，想让小王爷从中帮忙呢！”
“如此……倒是我错看了她。”眼中划过一抹黯然，沈雁回垂眸看向了地面：“今日多亏素锦姑娘提醒了，否则我怕是到了都还被蒙在鼓里呢。”
“大小姐客气了，我也是看不过眼罢了。”轻哼一声，素锦嘲讽一笑：“再说了，我素锦也不是平白吃亏的！她既敢当着我勾=引小王爷，那便不能怪我了。”
紧接着爽快一拍手：“大小姐放心，这事儿便包在我身上了！若真让她得了手，那我在锦绣阁这些日子，就算是白混了。”
“……”素锦姑娘你这么豪爽，我要不知情，大概以为你是绿林好汉，而非青楼妓子了。特别是这慷慨的小模样，越看……越没有风尘味儿。
如此看来，钟小王爷大概是间歇性失明了。否则，怎的会同时喜欢素锦这样的姑娘，和沈晚清那朵娇花呢？
话说回来，素锦姑娘这般热衷，她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
原本嘛，沈雁回就是想过来拉拉关系，以便往后做事方便的。和素锦姑娘的交集，也属于有利可图。
可人啊，最怕的便是真心了。
素锦姑娘这般热心真心，便衬得沈雁回心里的想法阴暗龌蹉了。可现在，却也不是剖白的时候。
抬了下眉，沈雁回顺势而言：“那我先多谢素锦姑娘了。”
“谢什么呢？”钟毓人未至，声先到。
悠然入内，钟小王爷捏着把玉骨扇，翩翩而来。眉眼含笑的瞥了沈雁回一眼，便立刻坐到素锦身边，将人扯来了自个儿腿上：“说给爷也听听。”
“还能是什么？还不是沈二小姐的事。”素锦毫不畏惧的瞥了他一眼，娇声道：“今儿个上午，您魂儿都快被二小姐给勾走了，还不兴奴家吃醋吗？”
“哦？这醋你也吃？”
“自然要吃的。”素锦玉手一伸，便环住了钟毓的腰：“奴家心里早就被您给占满了，心眼小的很，半点看不得您跟别人好！”
葱白的手指，轻轻拍了下钟毓的后腰，示意他懂事些，主动抱抱自个儿。否则啊，这出戏都快唱成独角戏了。
钟毓好歹也是混惯了风月场所的，脑子一转，便懂。
右手揽着素锦，左手轻佻捻起一缕发丝，缠在指尖：“成，你这般小家子气性，爷也喜欢。说吧，想闹一出什么？”
“奴家说了，您便依我？”
“那便要看你，是否懂事了。”钟毓轻笑，唇畔恰好落在素锦耳旁：“真将爷哄到位了，哪回爷没依你？”
“这倒也是。”素锦点点头，一双眼睛骨碌碌的转：“既然二小姐想在及笄礼上压大小姐一头，那奴家便偏不让。爷，您肯定能想办法，让二小姐竹篮打水的吧？”
“人大小姐都没说话，你哪儿来的这般热心？”哼笑着松开素锦，钟毓睨向沈雁回：“对吧？大小姐。”
素锦嗔笑着在他胸口轻锤了两下，便起身走到沈雁回旁边：“大小姐，你瞧瞧，这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方才还说什么都依我呢，这会儿便反口了。”
傲娇一转头，素锦道：“我看呀，爷你压根就是看上二小姐了，护着她。你要是真宠奴家，必定什么都会，什么都做得到的。”
双手抱着沈雁回的胳膊，素锦压着嘴角问：“对吧？大小姐。”
沈雁回：“……”
叹了口气，沈雁回点头如捣蒜。可偏偏，口吻却是一派老成：“小王爷，这话本也不该由我来说。但你若真疼素锦姑娘，必然是舍不得她受委屈的。姑娘家的心呀，最容易伤了。一旦伤了，往后再想好，便难了。”
“此话当真？”钟毓双腿一叠，似笑非笑：“我怎么听着，大小姐像是在坑我呢？”
“您这样想，其实也没错。毕竟我和晚清，关系的确不好。否则，她又何必找来那些地痞，妄图毁了我的清白？”
淡定一笑，沈雁回很是坦然：“所以你看吧，姑娘家都是小心眼的。素锦姑娘记恨晚清吸引了你，我也记恨晚清曾害过我，所以我们现在一唱一和，就等着你松口了。您今日若不松口，必然还要遭一通记恨。”
钟毓：“……”不愧是你，就连不要脸，都能说得这般光明正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