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雪抚平了夜晚的喧嚣,将晨曦推开。
经过昨晚的闹剧,沈老夫人心里也有了别的计较。
从前,她觉得沈晚清或许是相府里唯一的指望。可现在却发现,沈雁回这个嫡孙女似乎突然开了窍,变得不那么差劲了。
沈雁回若是乖顺些,不像她娘那般不受教,老夫人也是愿意多疼她一些的。
上山的路郁郁葱葱,沈雁回和沈晚清一左一右的搀着老夫人进了慈云寺,对着殿中金佛虔诚叩拜。
上一世,沈雁回不信神佛,觉得这世上没什么事儿是努力不来的,比如爱情。可当她被自己亲手编织的爱情束缚,失去所有时,沈雁回才忽然发现:原来有些事,真的勉强不来。
重活一回,沈雁回虔诚的跪在佛像前,祈求今生顺遂,一切平安。反倒是沈晚清,象征性的拜了拜,便早早起身。
亏心事做得多的人,自是不信鬼神的。否则,怕是连自个儿心里那一关都过不了。沈晚清亦然,她不信天不信命,只信自己。
这世上的好东西好男人那么少,若是不自个儿去争去抢,难道还指望上天垂怜,赐你一个不成?
见沈雁回双手合十,轻抵在眉心处磕头,她眼中的不屑差点没直接溢出来。她才不信,沈雁回昨晚的逃脱,是神佛相助。
就是不知,这沈雁回究竟是如何逃掉的呢……
叩拜过后,老夫人还要去诵经。想到沈雁回和沈晚清大约对这事儿没兴趣,便让她们自个儿去问姻缘去了。
老夫人和婉姨娘一走,沈晚清也懒得装了,脸上的温和顿时消散:“姐姐昨晚真是好本事,妹妹受教了。”
“客气。晚清你的手段,才真让我开眼。”
沈晚清的心狠手辣,狼心狗肺,无情无义,也着实让沈雁回开了眼。
在沈晚清看来,这世上的事儿只要稍不顺意,那便是旁人的不是吧。她想抢的东西没抢到,那便是旁人小气吝啬;她想整的人没整到,那便是旁人诡计多端。却不想想,别人为何要让着她?
沈雁回也懒得浪费时间同她多话,抬脚便想往外走。眼角一瞥,却瞥见了冬雪肿起的脸。
哪怕丫鬟,也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呀,这沈晚清,还真下得去手!一次两次也就罢了,长此以往,冬雪要真能对她一心一意,那才有鬼。
沈雁回勾唇,瞧向冬雪的眼神里,意味深长,看得冬雪脸颊滚烫,心虚的垂下了脸。
看来连等都不用等了,这冬雪对沈晚清,怕是早就有意见了吧。不过也对,姑娘家,有几个是真不在意自个儿这张脸的?
这脸,可是姑娘家将来嫁人时的资本,沈晚清打伤冬雪的脸,不就等于是在斩断她的姻缘吗?
心思微动,沈雁回安抚的看了冬雪一眼,才带着春暖离开,漫无目的的往外走。
眼见沈雁回越走越偏,春暖一把拽住了她的袖口:“小姐,求姻缘不在这边。”
“你想求姻缘?”步子一顿,沈雁回转身,对着春暖娇俏的小脸看了好一会儿,笑道:“看看,我们家春暖都是个大姑娘了呢!快说,你想嫁个什么样的,本小姐回去便替你安排。”
“奴婢才没有!奴婢一直陪着你才好呢!”春暖俏脸一红,撇嘴道:“是小姐你啊!你及笄后,老爷和夫人就要开始为你说亲了。小姐,你难道就不想为自己求份姻缘?”
姻缘……
上一世,沈雁回也是求过的。哪怕不信神佛,但她还是乖顺的请了姻缘签,询问自个儿和赵承渊的缘分。
可惜,主持大师的脸色并不算好看,劝她:“并非良人,强求不得。”
当时,情迷心窍的沈雁回自是不听,一根筋的扎进了赵承渊的生活中。可结果呢?她又得到了什么?
这一世,她是真的累了,不想爱了,只要父母和顺,身边人平平安安的便好。
摇了摇头,沈雁回抿唇一笑:“听天由命。”
“真的?”春暖眼睛一瞪,摆明了不信。
眼见四周无人,她才凑到沈雁回耳畔,低声问:“小姐,你对三皇子,真的没想法了?”
有的。
不过,沈雁回想的却不是同他举案齐眉,白头偕老,而是想要他的命!他赵承渊上一世欠下的债,这一世须得全部偿还了才好!
目光渐凉,沈雁回深吸了口气,又重重吐出:“这话,往后别说了。”
别说旁人,就是沈雁回自个人听了,都觉得羞耻。想来,沈晚清先前听到这话时,也是在背后笑话过的吧。
只是从前的沈雁回傻,看不出来罢了。
……
说曹操,曹操到。
在梅林中碰到赵承渊,实属偶然。若早知赵承渊会在,哪怕此处风光再好,沈雁回也是不愿来的。
落雪纷飞,寒梅在雪中盛放,赵承渊黑发被玉簪挽起,披着件雪白的银狐大氅,自梅林间走来。
他孤身一人,身边连个随从都没带,如孤傲冷冽的独行者,禹禹独行。
“沈大小姐。”看到沈雁回,赵承渊面色如常,常年保持温和的脸上,不见丝毫惊讶:“你也来此处赏梅?”
沈雁回避而不答,只恭敬的冲他行了一礼,“三殿下。”
“沈小姐客气了。”
赵承渊主动上前,托着沈雁回的手腕想将她扶起。可沈雁回的动作比他还快,根本不等赵承渊的手指碰到衣裳,便匆匆后退,与他拉开了距离。
眼中,尽是防备。
赵承渊一怔,黑白分明的瞳仁中划过一丝惊讶。刚刚在沈雁回眼中,他看到了毫不掩饰的厌恶。
厌恶什么?
赵承渊自认并未对她做过什么坏事,他实在不知,沈雁回的这份情绪从何而来。
“沈小姐,可是我哪里做得不妥,冒犯了你?”
“没有。”沈雁回再看他,眼中已是干净澄透,清凌凌的一片:“三殿下多虑了,只是臣女自小便不喜生人碰触罢了。”
“那便是我冒犯了。”赵承渊一拱手,便算是道歉:“相请不如偶遇,今日梅花开的甚好,沈小姐不如……”
“殿下恕罪。臣女粗笨,不懂赏花,便不坏你的兴致了。”
沈雁回实在不想和他多待。只要看到赵承渊这张故作谦和的脸,她就忍不住想起这人前世的绝情。
不得不说,赵承渊也真是能忍呀。
上一世也是这般,在面对沈雁回的炽热时,他总是回应得恰到好处。不为别的,就因为他需要沈雁回身后的相府和将军府呀!
待他一朝得势,荣登九五,坐稳皇位后,便再没看过沈雁回一眼。哪怕沈雁回眼巴巴的跑过去请,得来的也只有一顿训斥。
多年的隐忍,总算到了头。
可惜呀,这一世的赵承渊还没得势。如今的他,还只是个生母低微,不得圣心的皇子,只能依附着二皇子生存。
沈雁回走得干净利落,毫不留情,徒留赵承渊站在林中,双目深沉。
他分明记得,沈雁回从前对他不是这般的。
赵承渊现在都还记得,他和沈雁回的第一次见面。那日的沈雁回,还挺爱蹦跶,蹦蹦跳跳的乱蹿却扭伤了脚。
赵承渊适时出现,帮了她,扶她起来,一路将她送回了相府。
那时的沈雁回,哪有半点不喜被触碰的模样?赵承渊分明记得,当他握着沈雁回的手腕时,沈雁回分明害了羞,满脸的娇俏。
按理说,沈雁回对他就算没有芳心暗许,也该好感满满才对。怎的突然,就变了呢?
疑惑的,不止赵承渊,还有春暖。
眼见沈雁回脚下生风,春暖都快跑起来了,才勉强跟上。
出了梅林,春暖赶紧拽住沈雁回,不住的喘气:“小,小姐,走慢点啊!后面又没有洪水猛兽,你,你这是躲什么呢?”
“……”沈雁回僵了腿,没再动。
那赵承渊,可比洪水猛兽厉害多了。沈雁回现在一看到他,便觉得恶心。
“小姐,你跟三皇子,究竟是怎么了啊?”
从前,小姐还明言过自己心悦三皇子,想方设法的和他见过一面呢。这才多久,怎么就真的变心了呢?
挠了挠头,春暖这才想起:“小姐,好像上回老夫人回府时,你就不喜欢了三皇子了,对吗?”
那一日,她家小姐老淡定了,别说搭话了,就连看都没多看三皇子一眼呢。
当时,春暖还以为自家小姐长进了,晓得老爷夫人面前要低调呢。现在想来,小姐是那时候,就没将三皇子放在心上了吧。
沈雁回看着白茫茫的雪地,好一会儿,才轻点了下头:“嗯。”
“真的?”春暖还是难以置信,她家小姐可不是什么朝三暮四的人,怎么变起心来,跟变天似的呢?
“真的。”沈雁回重重吐出口气,双手扣着春暖的肩膀,无比认真:“你家小姐天生丽质,多的是人爱慕呢?何必没脸没皮的去追人家?所以春暖啊,这话到今天便打住吧,往后真别再说了。”
因为她是真的,对赵承渊毫无好感!有的,只是一腔恨意,想让他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