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亚安在美国待了四年,从温馨小镇伊萨卡到繁华的纽约城,随着导师一封又一封的推荐信在纽约城里寻找着一个又一个就业的机会。他的最后一站停留在了Ritz-Carlton,经过两年时间的磨砺林亚安对于酒店营运管理的操作已经不再只是书本上的条条框框了。但是最后他还是选择了回来,同相伴他四年的哥们Micheal一样,选择了回国。
那一晚,Micheal蜷在沙发里接了家里来的电话,完了却很是不乐意。“怎么了?”亚安正站在沙发侧面的吧台上滤着咖啡,抬眼轻声问道。“侬一直吃这种不加奶不加糖的咖啡,不觉得苦吗?” Micheal反而问了其他的。亚安走到沙发旁,在扶手上倚了下来:“我都滤得淡淡的,不苦。”“小子,我知道你家的条件,总是省这个省那个的,所以这点咖啡苦对你就是小CASE。是,我家是很有钱,在市中心住着洋房,出入都有豪车,信用卡里的钱永远不担心不够还。可你知道么,我没觉得我是在蜜罐里泡大的,我不需要人们这样看我,你、遥遥,你们可能都觉得我很幸福,但我不这么认为。” Micheal说着起身从烟盒里汲了支烟,亚安连忙帮他点上。Micheal猛吸了一口,深深地吐了出来。
Micheal的痛苦在于人生每一步都已经由父母替他安排好了,毫无悬念中规中矩的,待到他飞机落地,等他的或许就是个高管的位置,随后他便成为了一个员工背地里都会用稍带着些轻蔑的语气来称呼的小开。“亚安,你知道我的梦想吗?我多想当一名警察,每天开着我的BadBoy,惩奸除恶,我要出没在第一现场,我要亲自缉拿罪犯,然后拿枪指着他的脑门,对他说You have the right to keep silence……”Micheal的语调越来越轻松,亚安是了解他的,典型的射手座男人,但见他发挥得越来越离谱了也不禁打断他:“够了,黑猫警长。这个桥段都听四年了,都成海龟了,能换段新的吗?”“唉,本来我可是真的不想学什么酒店管理,学了也就学了,还挺有意思的。我想呢现在回去,就和你一样去那些大酒店投简历,结果还是要我回去跟着我爸管理他那个破会所。早知道就不回去了,继续躺在你为我编织的温柔乡里,你我良辰美景……”说着就扑过来掀亚安的衣领。林亚安早有防备,一个侧身,便从沙发角落里抽出把格洛克,两个大男孩就把个客厅当成了儿时般的战场。
亚安一直觉得会和Micheal成为一辈子的朋友的,不仅仅是因为在异国他乡四年的朝夕相处,更是种投缘的感觉,说白了就算是一路人。你的思想行为对方未必要全盘肯定,也勿需什么心有灵犀,但是至少能接受能不否定能容许能分享。但朋友时间长了,总是个谁更趋于谁的过程,亚安的个性就是更多的融入,因此他总觉得渐渐地自己会以Micheal的思想去考虑问题,比方对于遥遥。自从在上海的那次见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亚安的QQ里便被加了遥遥,亚安明白那定是Micheal搞的鬼。亚安和遥遥的熟识便开始于网络,当然仅仅是朋友一样的联系,也并不避讳有时Micheal站在亚安身后的参与,就好比Micheal也从不在亚安面前保留自己对遥遥的感情一样。
“你别说不信,当她知道我喜欢她想追她起,我们连手都没牵过,因为她一开始便拒绝我了。所以我们只是闺蜜,我们可以无话不说,包括上次在警局睡了一晚的事,我都会跟她讲。” Micheal说起遥遥,语气一年不如一年的激情,反倒更像在说起自家的小妹一样。亚安总是因为自己的一些事情被间接的传到她那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你也不用总把我的事一并讲的嘛。”“你小子还不好意思啦。没事的,不会破坏你在她心中的形象的。遥遥是个很与众不同的女孩子,该是她的,你想逃也逃不了的。”
清晨,林亚安从床上坐起来,发现昨晚和衣就这样睡着了。一夜的乱梦,最后竟然就是Micheal当年半倚在沙发上讲的这句话。该是她的,你想逃也逃不了的。亚安起身拉开厚重的窗帘,一米阳光柔柔地印进来,却射得他睁不开眼。他下意识地拿起手机拨了那串熟之又熟的号码,然后把手机贴在耳边,再一次聆听那个熟悉的声音:“安,我是遥遥,一会给你回电话。”这个私密的语音信箱里依旧是这一条,而林亚安已经连续听了两个月了。
周一的上午总是特别的繁忙,照旧的例会和整个酒店的巡视工作,当林亚安终于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秘书递上第一杯咖啡,抬手看时间已经是将近中午了。在工作中林亚安是一贯地严苛着自己,即使他这个投资方的酒店副总,本应该是个很清闲的职位,但由于本就是酒店管理出身的他,却总也闲不下心来。秘书的电话又进来了,是总经理请他过去坐坐。当亚安敲门走进总经理室时,Howard已经坐在沙发上等他了,一旁候着的还有财务总监Claire。亚安明白是为了酒店改建的财政支出问题,一入座便先开了口:“Howard,我知道你的顾虑,这个预算是董事会通过的,只要不超过预算,我一定会让他们按时把款打过来的。”“不是的,林总,董事会发函过来了,减少了三分之一。”Claire马上接了亚安的话。“Lucas,看来你和你的家人缺少沟通啊,我下午约了董事长一起打球,我希望你一起去。所以先找你过来聊聊我的想法。”Howard说话的时候,林亚安说实话是走神了,很多时候他觉得自己过于被动。董事会安排了他这个位置,却总让他感觉自己还更像酒店管理公司的一名员工,很多上层的事情他都要经由Howard才能知道,他和Howard共事多年,亚安明白他的言语里并不是嘲笑,而更多的是为他感到扼腕:凭他的才识和经验足以在酒店管理公司大展身手,却因为妻子的关系在酒店里坐了这样一个不尴不尬的位置,而那个刚愎自用的董事长,却总以为给你这个职位是天大的恩赐一样。
亚安没有接话,直接欠了下身,立起来:“我下午有点私人的安排,我想不能参加了,请替我问候董事长。”说罢,便微笑了看着Howard。一旁的Claire生怕场面僵局,马上道:“总经理,我会马上再调整一下细节,希望能尽量接近总预算。”Howard回赠了Claire一个会心的微笑,都是自己的左膀右臂,他信任他们的能力。又起身拍了拍亚安的肩膀:“没事,你忙你的去吧。这事我会处理。明天上午到我这边来,我请你品顶级的雨前龙井。”亚安回了一句谢谢便转身离开了。他不是厌倦了这样的工作,不是厌弃了这样的角色,就他林亚安的性格,一旦去做的事情就会尽力追求完美。可今天的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他不得不暂时让自己从这堆纷杂的有关酒店和宋家的事务中淡出。
林亚安驶着他的Q7匆匆进入泰晤士小镇,连续两天来到这里,感受却完全不同。他此行的目的必定是那家婚纱店。当伙计知道了他的目的,直接叫来了老板。那是个四十出头的职业女性,一见亚安甚是热情:“林先生,你好!张小姐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没想到您还亲自来了。”这张小姐大概便是林亚安吩咐的公关经理所托的婚庆协会的理事了。因为亚安认为这事纯属私事,因此也不便表明身份了,便很客气地回应:“李老板,我也是比较急,所以就先过来了。因为照片里的是我一个失散的家人,我着急找她。”李老板也是爽气,见是急事,便叫来客服部的姑娘把当时的情形一一回忆。
大致是在半年前,一个自称叫林遥的女人来这里拍了套最简单套系的婚纱照,奇怪的是却没有新郎。整个拍摄过程很快,这女人一点不挑剔,对化妆对服装毫无要求,而且对每个人都很随和,因此大家多少对她都有些印象。影楼里讨生活的被那些个吹毛求疵的新人折磨多了,反而对于这样的客人服务起来特别用心,当然最后的成品也可用惊艳来形容。但她没有亲自来取件,而是要求前台小姐替她快递过去的,亚安听到这里心底一算,半年,半年前遥遥应该是在杭州,不禁插话:“是不是快递到杭州南山路?”“是呀!那应该就是你要找的人了。”李老板接口道。林亚安轻轻叹了口气,瘫倒在椅背上。半年前,夏欣遥和自己还是有联系的,只是一个在上海一个在杭州,没机会见面而已,好像在她离开上海前,在田林一家小小的咖啡馆里,遥遥曾开玩笑地提出过想和他一起照张婚纱照。可见亚安一脸的尴尬,她马上改口道:“下辈子吧,安!”此时的林亚安有那么一丝的后悔,他不知道他这辈子是不是还能再见到遥遥。凭他对遥遥的了解,如果她放下了就彻底放下了,然而他林亚安的心底却永远抹不去这个女子。她在他的生命里扮演了太多的角色:知己、闺蜜、恋人、情人,却唯独少了“妻子”,而他就曾以默认的方式拒绝了她拍个照的小小要求。亚安入定沉思的时候,李老板亲自给他换了杯茶,并在他面前摆放了一个IPAD,里面播放着遥遥所有的照片。那熟悉的一颦一笑,那忧郁的像是在叫着“安”的眼神,林亚安实在不能再坐下去了,他似崩溃般地冲出婚纱店,他忘情地在马路上奔跑,他太想念她了:过去的情景又一幕幕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