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子就把刚才的想法说了一遍。
奎爷也笑了，笑着拍了拍五子的手：“这有啥可笑的，你要是能好利索喽，别说我外带个眼珠子了，我外带个啥我都愿意啊！”
“师父……”五子反而哽咽了。
“咋的了这是？”奎爷一愣，摩挲着抓住五子的肩膀拍了拍，有点儿急切地问道。
五子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就是在想，这回的事儿真要是赵丰年他们干的，师父您就别再坚持了，他们愿意唱粉戏，就让他们唱吧，咱们反正都退休了，到乡下置办个房子，好好儿颐养天年不行么？不然，您不是有师兄弟啥的在山里头住着么，神仙似得，您也去，远离这些纷纷扰扰……”
他还没说完，奎爷就已经挥了挥手示意他别说了。
“这话你师弟劝过我，但是我当时没回答他。但是现在我回答你，这事儿是我这辈子最后的一点儿念想儿。我就希望二人转这门戏能好好地传承下去，而不是因为低俗媚俗庸俗这些糟粕最终被历史淘汰。这事儿我不做，别人也不做，谁都不做，那岂不毁了传承？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它在传承了好几百年之后，因为一些不良演员，就被钉死在三俗的耻辱柱上，彻底死了？”
这一大段话奎爷说得不疾不徐，就好像这些文字已经在他的心里酝酿了许久似的，酝酿的扎了根，发了芽，一个字一个字刻在了叶子上，装满了他的心窝子。
五子哑口无言。
“我实话跟你说，省里头要举办一场地方曲艺的选拔赛，优胜者据说能去参加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春节联欢晚会的影响力有多大，我想你应该明白吧？我就要用这次机会，压一压粉戏的威风，好好给二人转正正名。”奎爷手里的盲杖在地上狠狠顿了顿，表决心似地。
说完这些，奎爷胸有成竹地笑呵呵地拍了拍五子的手，自己慢慢朝前走了。
留下五子一个人站在原地，望着他无奈地扁了扁嘴。
“我和师弟都不是说想躲开啊，我们是想说您别一个人这么拼，还有我们呢。您歇歇不好么？”
五子叹了一口气，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
五子此时明白师傅为啥让师弟出去闯荡了，虽然时间不多，但以师弟的悟性，这次回来，肯定更上一层楼。
小六子回到北省的时间，比原定的时间要快。
原因是又出事了。
阳历年年底的时候，五子出院了。
但当天晚上五子和奎爷回了家里，爷儿俩一高兴，忍不住整了几个好菜，喝了几盅酒。
喝酒的过程里，爷儿俩唠嗑唠得还挺欢，一时兴起，五子还给奎爷唱了两句：“今日痛饮庆功酒，壮志未酬誓不休。来日方长显身手，甘洒热血写春秋”，唱得酣畅淋漓那叫一个痛快。
奎爷不甘示弱，当场也唱了那首的曲目，爷儿俩欢腾了小半宿，这才曲终人散，准备睡觉。
奎爷等着五子给打洗脚水的时候，还没从那个兴奋劲儿里出来，兀自哼着小调儿想要把自己的核桃从随身的兜儿里拿出来搓两下。
结果核桃还没等拿出来，他却错愕地发现，自己的手指头不灵便了。
等五子端了洗脚水回来发现的时候，奎爷已经半边身子发麻，说不出利索的话来了，一只手拄着桌子，另一只手试图在身边摸点儿能抓握的东西，手指头颤抖得厉害。
五子当场吓得酒劲全醒了，放下洗脚盆就扶着奎爷坐下来，然后立马就给李健打了电话。
前脚刚把五子送回家的李健，开车又把奎爷送回了医院。
医院一检查，急性脑溢血，还好送来得及时，不然，就危险了。
等小六子接到消息紧赶慢赶心里火燎地到了医院，奎爷早就脱离了危险，鼻子里插着氧气管子，手上插着输液管子，正在床上安然入睡。
五子守在床边儿，抬头瞅瞅窗外万家灯火，再回过头来瞅瞅自己师弟满身风尘胡子拉碴，揉了揉鼻子，露出一个笑脸：“回来了，六子！”
此时的五子倒像是一个守着睡着了的老爹，等弟弟回家的好哥哥。
“师父咋样了？”小六子满嘴的燎泡，一说话扎心扎肝地疼，连声音都有点儿走调儿了。
“你咋上这么大的火？师父没事儿，就是医生嘱咐多住两天院观察观察，以后注意情绪不要激动，吃清淡点儿，好好养着。”小六子一回来，五子此时好像底气也足了不少。
“咋整的啊？平时师父不是身体挺好的么，咋一下就这样了？”
听了五子的话，小六子一颗悬着的心倒是总算落了地，想想又忍不住小声埋怨起来。
“小点儿声儿，免得把师父吵醒。行了，你也别着急上火的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他抽了大半辈子的烟，一下子突然说戒就戒了，岁数又这么大了，医生说，这也是难免的。也在于我出院，师傅高兴，喝了两盅。师傅的脾气你也知道，我可拦不住。还好，问题不大，只是以后不能唱戏了，这回好了，如咱们所愿，师父他老人家总算能好好退休了。也怪我，没照顾好师傅。”五子嘴上说的轻松，语气却并不愉快。
小六子这大半年在外面也不是白锻炼的，自然听得出来师兄的无奈，想想自己刚才的话是有些语气不好，忙上前给了五子一个熊抱，拍了拍他的后背，有些愧疚地轻声道：“师兄，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谢谢你这大半年照顾师父。”
五子赶紧挣脱他，长出了一口气，揉了揉自己的胳膊有些哀怨地白了小六子一眼道：“别介，这大半年的一半儿，咱师父都在照顾我呢，我前几天刚出院，当天晚上才换我照顾师父了。你师兄这小身子骨刚好，你可千万别给我抱散架子了。”
小六子乐了，师兄还是那个师兄。
五子忽然忍不住好奇地问小六子：“你学艺学得咋样儿了？提前回来要紧不？丫丫呢？咋没跟你一起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