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茜脸上的皮都脱离了表面，呈直角度绽放开来，大片大片的薄皮清晰可见，衬在两只骨碌碌的眼珠，显得更可爱。有一天她看着我一个人做着自己的事，突然走过来和我搭讪，我忍不住关心：“你又要吃药啦？”她低着头点点道：“还没吃完，脸上的青春痘还没好，看了皮肤病，要一直吃。”至于为何要坚持吃了一个月的疑惑，我后来终于明白，是因为吃中成药和外涂药膏需要一个月的疗程。偶尔何环看见她一个人，也会过去和她聊聊天，为她解闷，有次亲眼看到他们默契十足地看着各自的手机笑，仿佛认识了很久。我以为何环又给了她温暖，逗她玩了，不禁感到欣慰。
不知何时开始，谭茜和陈婷婷两个人相互依偎在一起，我一个人坐在前面看着手机，陈婷婷突然惊呼：“明天可以回去看看学校的周年典礼，想想就兴奋。”我和陈婷婷是同一个学校不同院系毕业的，我搭讪道：“咦？明天是70周年。”“好久没去看了，都不知变得怎样了。可以回去看看以前同学、宿舍还有表演。”“真好，羡慕明天休息的人。”“我也是跟谭茜调的班而已，要不然就没这个机会。”“咦？好像你们两个经常调班。”我随意指了指，陈婷婷突然胸口猛一突，满口塞言：“就一次而已，这一次而已。”何环在我身后转过脸，看着我，貌似提醒我不小心碰到某个点。何环是一位稳重的男生，大家的笑话和暖男，虽然所有人嘴上都会骂他，拿他开玩笑，但丝毫没有生气的口吻，我想这就是他可爱和为人纯厚的地方。自从不小心点到陈婷婷和谭茜调班的事之后，他们索性不再暗地里相好，谭茜也不再一个人孤单，两个人每天同行，形影不离，而我彻底远离了谭茜，没有任何交集。
这天早上轮到我和钟玉兰一起值班，送走了客人之后，何环的客人紧随其后，来到接待室，何环匆匆赶来，立即调整状态一本正经地讲解。正当我收拾东西的时候，才发现玉兰一直呆呆地站在我旁边，眼神从来没从对面的何环身上转移过，我抬起头看着她的双眼，视网膜散发出水汪汪的光芒，那瞬间我疑惑了，玉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何环。事来得突然，第二天早上，办公室里所有人都纷纷逃离出来，刚好见到陈婷婷低着头地快步走，我拦住她问：“发生什么事了，大家都这么慌张？”“别进去，他们公布在一起啦。”因为接下来不到10分钟我的客人就快到了，我不得不带着好奇心厚着脸皮进去，一进去，看到谭茜正娇羞地坐在那里，低着头微笑地看着桌上的手机，隔着一条路，旁边独自坐着何环，目不转睛地坐在那里看着前方，神情像是在宣告，我离开后他们将继续进行两人的世界。我非常识趣，快步拿了桌上的资料转头就走，没有多余的眼神留在那里，只剩下空荡荡的房子里坐着两个人……这天的太阳异常和煦，趁着冬日的暖阳站在温暖的中午底下，感到儿童时候的愉悦，陈婷婷和我去饭堂打饭，我们穿过长长的走廊，和同事们迎面打招呼，我问：“他们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也不知道，就今天才知道，来得很突然。不过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为什么偏偏是她？”“你怎么了？你喜欢何环？”“他有钱又帅，人又好，简直是我心里的男神。”说着就不禁脸红了起来。我突然想起难怪上次何环生日那天她故意不留下来，是想刺激何环伤心，舍不得她的缺席，那现在看来都没有任何作用了，不禁有点惋惜。“哎呀，惨了，那我的缺席不就惹起何环的生气了。”我心里暗自焦急，越来越担心，没想到自己不小心犯了一个错，担心同事之间关系搞不好，事情被我越想越糟糕。
下个月我需要请假去吃婚宴，大学同学徐佳要结婚了，被邀请到我也很喜庆，因为路途有点遥远，我带了一套衣服过去借宿一夜，第二天中午才回来，那晚见到了深，他迎面走来直视着我，打了声招呼：“嗨。”，“嗨。”，然后在宴席上坐下来打开电脑不知道干着什么，我们各自坐在旁边，却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任何尴尬，只是沉默地坐在旁边做着自己的事情，侃侃而谈的深和别人说着客套话，大家都聊薪资，聊跳槽，聊工作内容，偶尔他低头看着我，我心里有话想与他交谈，但被眼前冷漠的深给挡住了。送上祝福后大家纷纷开车离开，每个人心里都想着或许这是最后一次的小聚会了，以后相聚的机会并不多。
回来后的第一天出现了假期后遗症，整个人魂不守舍，听说下午钟玉兰要搬宿舍，她和一位同事一起合租，关系也是平时较为要好的，下班后何环帮忙拿行李同行，因为上午保安误会钟玉兰是外来人，钟玉兰差点被赶出去，何环想了办法来安慰她，出去请她吃肯德基全家桶，同事也在朋友圈晒出来让大家都知道，至于谭茜呢，因为她值中班，何环早就送她离开了。毫无例外，这周几乎每天下班我都看到何环惯例送走谭茜后，一直和钟玉兰一起下班回去，我呆呆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慢慢地心生怨恨。不知道是谁看到了我的神情，周五下班时候何环并没有与钟玉兰同行，他留下来帮忙关门后走在我身边一起下班，这时候感觉怪怪的，眼前这个与我近距离静默不说话的何环并不是平时看到的何环……周末公司团建，吴姐带领我们新人到广博博物馆参观陶瓷工艺品和象牙，“这间博物馆是省内最大的博物馆，收藏陶瓷工艺品共达2万多件，而其中的象牙工艺品尤以孔雀大牙船，54层象牙球，十九世纪象牙广绣花蝶纹双面扇和12寸通花瓶等为著名，此馆藏品丰富，陈列众多，让我们大饱眼福”，听完吴姐的介绍之后，趁大家都沉浸在这些奇珍异品时候，吴姐给我们讲了一个馆内的故事：“几年前在这里一位当象牙的女讲解员给一位参观者讲解象牙，参观者相当有钱，他们相互认识，互有好感，最后嫁给了他一起出国移民了！”正当大家都在尖叫羡慕这个故事的时候，我站在后面不屑一笑，怀疑故事的真实性，也同时自己知道脚踏实地过日子才是正道，站在前面的何环这时看到我抿嘴一笑，转过身来走在我旁边说：“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对吧，有钱又怎样。”我很讶异他为什么会这么对我说，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答。
新的石湾公仔产品从彩光陶瓷公司运过来了，被陈列在展览室的地板上，各式各样都有，它们的上釉别具一格，釉色浑厚斑斓，造型生动传神，富有乡土气息，可作日用陶，现在精美的工艺品还没有被贴上价格以及促销活动，大家分队先后过来熟悉产品，撰写介绍稿，各自训练后经过吴姐和俊哥的审核才能通过，由于我是学习速度比别人慢，所以推到最后和何环以及钟玉兰的舍友一起审核，私底下我们约好演练了一次，原本何环和她是比较熟，何环一边指着陶瓷产品一边向她大概地背诵介绍稿，而我夹在中间显然是一个旁听者，我一边看着演练一边把何环的介绍稿记录了下来以备自己参考，回来之后大家都在午睡的时候钟玉兰的舍友突然微信我，我打开一看：“杨卓，你觉得刚才何环讲的怎样？可以通过吗？”我想了想，鼓励道：“没事的，到时候他一定可以发挥得很好，上次的产品不也是这样吗，他刚才只是碍着面子没有讲得更详细而已。”“嗯，好。”随后扔下手机睡去了……
下午整理完我的介绍稿后，我走到外面的花园散步透气，这时正值茶花的盛开，开得很鲜艳，如今南方的冬天已经不比往年的彻骨寒冷，今天的暖阳正好，正巧碰到谭茜独自一个人赏花，我走过去，原来她想摘下一朵戴在头顶上装扮，可惜这茶花摘下便散落，根本插不进头发里，我小心翼翼把整朵花摘下来放在她的头上固定住位置，为她拍了一张照片，阳光下的她笑得很开心，美极了，就在这时远远地看着我们的是何环，他慢慢地欣赏着这个画面，昂首挺胸，双脚笔挺，仔细审视，仿佛看到美好的人间一般定格在那里，待我看过去，他走了过来，说：“杨卓你过来讲解一下给我听，我们相互检查对方的。”“好。”我一口就答应了。走到产品前我才发现我一直没有机会尝试和何环单独说这么多话，不免有点害羞，说不出话，而他克制住尴尬的场面，认真地听我讲，就像从没察觉我的尴尬，我就大胆地开口，顺心地讲完我的介绍稿，正当我们开口想要交流的时候，不料在门外观察的吴姐走了进来，连忙拉着我走过去：“快快，还有其他事等着你做，没时间了。”我不知所措地看着何环，何环站在原地，扭过头来不舍地看着我离开。
果然不久之后的审核里何环表现得很出色，发挥自如，得到一致的好评，我也通过了这次考核，只是险些被留察。
审核通过之后日子舒服了很多，大家都没有了太多的绯闻与讨论，不同往常的是何环与谭茜并没有像正常的情侣般黏在一起，各自接客各自吃饭，就像一对默契但欠缺激情的伙伴，这次我和谭茜以及陈婷婷组成了三人团，我们走在一起，一起吃饭，像以前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一样。“我喜欢处女座，虽然是招黑的星座，但是我喜欢。”“何环就是处女座了。”我一听心里疙瘩一下，不从谭茜口中听出来我也难以置信，“他是哪一天的？”“8月24日。”“早在5年前的时候星座都划分48区了，这个更精准。”“那你是哪一天？”“8月21日。”谭茜立刻在电脑里查了48区，刚好我和何环就是同一个星区，我和谭茜看了一眼对方，我心里突然对何环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其实这个也很难说的，出生的经纬度和地方，以及时分的多少，都决定了星座的性格。”陈婷婷的插话瞬间打破了刚才的氛围，我心里也非常赞同她的说法，才避免了不知从何而来的尴尬，勉强地答应：“嗯，对，说得对。“午睡的时候大家都埋头做自己的事，我趁大家都安静埋头苦干的时候，回想起刚才得知的信息，忍不住一直看着何环宽大的背影，瞬间有了很大的好感，又看了看此时身旁正低头玩手机的谭茜，于是又埋头继续看书。过了5分钟，他走过来坐上我前面空出来的位置，转过身来趴在我的桌上，把头伸过来看了看我正在看的书，双眼充满了温柔，满脸微笑地问：“杨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嗯，什么问题。”“石湾陶是产自石湾村而得名的吗？”“是啊。”“那石湾村不就是我们广东省的佛山市里。”“咦？对哦。”我恍然大悟，这么粗简的问题反而被何环点醒了，这时吴姐突然又出现：“杨卓，你过来，有事找你。”“哦，好。”何环再次不舍地看着我离开，而谭茜开心站了起来，转过身走过来，坐了下来，找何环聊了起来……快下班了，我被安排出去前台待岗，何环走出来拿东西，乍一看，褶皱的上衣从裤子被抽出来，整个人看起来很散漫，游走在公司内就像是一个不务正业的外来客人，目中无视公司里的规章制度，张芳慌忙走过去制止道：“哎呀，我的大少爷，你怎么弄成这样，被老总看到就不得了了。”“看到又怎么样。”这个开玩笑又带点嚣张的何环和平常不一样，让我刮目相看，不禁有点懵懂。
自从看到不一样的何环后，我看到了更多的不一样，他后来剪了我的偶像的发型，圆圆的锅盖头在高大的身躯上显得很机灵，同时每天与我共同待岗时候都穿着内白外黑的衬衣与西装，被烫得平坦的西装显得分外成熟稳重，像个淡定的音乐指挥家，偶尔瞥见他变得更瘦更帅了，陈婷婷向我透漏最近何环去了大保健和打篮球，我一听不禁有点心动，心想：“他是为我去做这些的吗？”
是的，后来我喜欢上了何环，我抑制不住我的眼神，每次看到何环出现，我都忍不住看着他，看着他笔挺的站姿，看着他举起来认真的手，看着他眼镜下审视的双眼，“不要骗自己，要做自己。”方正站在衣柜旁大声地冲着我说。我的身体忍不住向他靠近，他也配合我，我们隔空走在一起就像一对情侣，就差更前的一步了。隔着清朝的窗口玻璃，上面的图案隽秀清丽，我把手轻轻地按在上面，温柔地抚摸凹凸有致的动物故事，后面何环走过来，他把手紧紧覆盖在我的手上面，透过玻璃传来他所有的激情，我惊讶地抬起手来，看到肥厚而潮湿的手渗出阵阵的汗水，那是他初恋的手：从前有个男孩，他和一个女孩经常一起玩，他们在一起玩得很开心，有一天男孩邀请女孩去他家，晚上的路边只剩下闪烁的街灯，男孩向女孩告白了，于是他们在一起，手牵着手，他们十指紧扣，非常恩爱，突然有一天男孩的手出汗了，女孩因为嫌弃他的手而松开手，他们就不再在一起了。那蜷缩成一团的手紧贴着玻璃窗，恨不能穿透玻璃伸过来抓住我的手，我惊呆了。
甚至所有人都配合我们，吴姐也不插手干预，任由办公室弥漫着恋爱的气息，临下班还有5分钟，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没有人站起来，大家都屏住呼吸，静静看着对方的行动，“走了！”眼看着我没有任何举动，何环忍不住大喊一声，站了起来，径直走出办公室，离开了，而我呆呆地坐在那里，“杨卓，快走啦！”张芳喊了我一声，暗示要我追上去，可是我的双腿不听使唤，没有任何力量抬起来，看着何环走出去的背影，心里没有任何想法，唯有默不出声地等到分针指向整点，跟随大家一起下班。第二天，一切照常，这次下班也是面临同样的抉择，不一样的是，快下班前的5分钟大家都在收拾东西，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吴姐催促大家快点走，我也跟随其后，何环一直坐在那里等着准时下班，他看着我离开，望着我的背影，默不出声。从此以后，我们的暧昧历程结束了。
“情，是有两种的，有一种是一见钟情，有一种是日久生情~”何环深情地坐在那里对我说，种种的迹象都向我诉说着他喜欢我，他热爱着我，他吸引着我，让我感觉到有种无法抗拒的力量在迫使我前进，但我努力抑制自己的感情，因为他已经公布了和谭茜的关系，只能装作不在乎自己的感觉，并且由此对何环的专情心生怀疑。我告诉深：“他不是我要找的人。”
下班之后没什么地方好去，跳出公交车后车门，直接右转等红灯转绿灯，重复的斑马线，重叠的路人。路边的摩托车佬正在跟客人讨价还价，一下子就说服了对方，甩甩屁股一溜烟跑掉了；中停在路中央，前与后的红绿灯之间，站在那里被无知包围，危险感引发出心动的刺激，张望转路口，几个青年人牵着身边的手冲到对面，下一段就到市集了。本来头顶的石桥没有坐下的人儿，一转身，眼前景象让我忍住对垂挂在铁架上的羊肉的垂涎，男人一刀一刀用力剁下去，忘掉这辆车，离开交叉口，走进繁华的夜街。忙碌的黄灯和鲜红的食物被装在盒子里，敞开胸脯躺在三轮车上，简单制造的塑料家具花花绿绿，发饥的一路充溢别类的气息。揭开盖，蒸笼吐出一团棉花烟，空气有点冷，旁边的一家是四川麻辣凉拌，满脸笑容的大婶一圈圈地搅拌盆里的料理，海带丝、酸豆芽、青瓜丝，在盆里反复翻身洗澡搓洗般，一遍又一遍交缠，沾满捣碎的酱料粒。这里是我下班后回家途中必须经过的一条街。
“杨卓，你的租房在哪里？”“杨卓，你是怎么坐公交过来的？在哪个站下车？”“周末有时间一起在你租房打火锅吗？”……最近身边的同事和俊哥接二连三地问我的住处，而每一个回答我都随便敷衍：“很近的，几个站而已。”
被追问了之后我开始怀疑他们的目的，有一次下班走下公交车，我猛然感觉身后仿佛有人一路跟踪我，转身看了看，却又没发现什么，从那次开始，我改了回家的路线，从反方向回去，提前一个公交站下车，绕到贡院前路的街角，在下一个转弯处便到门口。
接下来的整个月里，我每天都受吴姐的批评，吴姐骂人的嘴脸一直浮现在我脑海里，每次下班我的心情都很不好，莫须有的罪名以及故意更改规则的习性让我很不开心，而每次下班后我都打开手机发短信给深向他请教我的问题，“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吴姐？
“你不应该被她的话语扰乱你的思绪，专心做好自己的事，你少说话就不会得罪她了。”
“好。”
他们有很多话题聊得很开怀，就算双手下意识地敲着键盘，发出来连绵起伏的清脆声，脸上的笑容与嘴角边的笑话还流荡在桌椅间，下雨的早晨有点干凉，鼻尖是光滑细腻的，脚后跟耸立的骨头挺拔起来，走得有点歪歪，然而，早晨需要不断的清醒。
睁不开的眼皮疲倦到了极点，回顾昨晚做过的梦境，一天没见过的伙伴陌生地坐在我旁边，他们聊着聊着就突然安静了，有的也不见人了，只是我在盘算着一个上午将发生的情节，以及过去或近或远的表情和话语，是否对于此刻有所暗示，只是我劝慰自己，每天都是按顺序进行的，昨天就是昨天，今天如何，明天又会将如何。把做过的梦套在这里，虚无地坐在现实的世界，何尝不是一种自救呢？
有个男人写了一篇小孩子的爱情故事，没有人知道这个故事里的小男孩的真实身份，经过厕所的门外，还能听到皮鞋的搁地声，脸上圆滚滚的肉把五官挤成缝。不出现在故事里的小女孩突然有一天想到，原来那个男人不是小男孩，男人只是另一个大叔的身影，他曾经同样地想要骗取小女孩的某种东西，光阴？好奇心？还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