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经历过别人的人生的人,请问你们有什么资格替别人来评判他。
曾经在我读书的时候偶尔会为了爸爸妈妈在菜市场做生意而感到自卑,感到低人一等。可是如今回忆起来,那段记忆早已成为了我们三个人一辈子共同的宝贵回忆。
如果没有爸爸和妈妈那几年早出晚归、昼夜不分的奋斗,我们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出路,永远挤在一方小小的卧室中,被“那边的人”所看不起。
我记得那是在我大概上小学两年级的时候,爸爸被迫下岗了。
爸爸之前在当地的一家食品供销社工作,所以有的时候他会带着快要过期的糕点在晚饭时像变戏法似的递到我面前,然后在妈妈无可奈何的呵斥声中看着我狼吞虎咽的一口吞下,一块接着一块,最后我们两个在妈妈越来越铁青的脸和慢慢接近的鸡毛掸子下抱头鼠窜。
可是那一天,爸爸对妈妈说他可能失业了。妈妈先是一愣,随后绝望的瘫坐在床上。
那时候的我也已经知道失业意味着什么,我已经不记得妈妈当时是否也在做一些什么活儿来贴补家用。我只知道爸爸天天去上班,而妈妈一直在家里。所以在失去了家里唯一的绝对劳动力后,妈妈的内心一定是惶恐而绝望的。接着我们三个人相对无言,吃过晚饭没多久后就默默的上床睡觉了。
我的妈妈一直是一个要强的女人,虽然我能感受到时至今日她仍然因为她的残缺而感到敏感和自卑。但那一刻她义无反顾的扛起了生活的大旗,拯救了这个可能即将连生活最低保障都无法达到的家庭。
我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商量了多久,联系了多久。我只知道不久后我们家多了一辆小小的三轮车。在某一个平常的清晨,我的妈妈在吃早饭的时候对我说他们要开始去菜场做生意了,做卖蛋的生意。所以以后不能陪我吃早饭了,但是他们每天出门之前会把吃的准备好放在饭桌上,晚饭也要晚一点才能吃。我静静的听着,最后默默的点了点头。
当时的我并没有觉得有任何的问题,于是之后的日子我乖巧的每天自己起床吃早饭,然后关上空荡荡的家门背着书包去上学。下午回来后一如既往的和小伙伴们一起玩耍,然后等他们在晚饭时分各自回家后奔回家打开电视愉快的看动画片。然后到了约莫七点左右,在听到了熟悉的三轮车铃声后激动的冲下楼和做完生意回家的爸爸妈妈一起吃晚饭。
我也去爸爸妈妈做生意的菜市场玩过,认识了许多待我和蔼亲切的叔叔阿姨以及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小孩子们。偶尔我会觉得去菜市场玩也挺有趣的,玩玩卖鱼大叔家的泥鳅,逗逗卖菜阿姨家养的小狗。偶尔我也会在爸爸哮喘发作或者妈妈生病的时候去帮忙看着摊位并熟门熟路的做起了生意。
没过多久大家都认识了我,并且记住了我是菜市场里卖鸡蛋的“跛脚妹妹”和“眼镜”的女儿。来买蛋的客人也对我异常的宽容,有时候甚至会容忍我不小心将几乎已经快碎了鸡蛋装进塑料袋中。他们都觉得我非常懂事,经常会骑着小三轮载着一只卷毛小狗来帮爸爸妈妈一起做生意。
小学的时候我可能对于这件事还是自得其乐的,但是随着年纪的增长,慢慢的我进入了最难搞的青春期。
那个时候的我变得极度的自卑和敏感,奇怪的属性仿佛一下子破笼而出,再也无法遮掩。
于是我不怎么愿意在周末以及假期去帮忙,因为我害怕遇到我的同学们,害怕他们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内心却可能对我产生的那一丝丝同情;害怕遇上他们的爸爸妈妈,并想象他们回去以后用一种似乎是夸赞其实却略带怜悯的口气对他们的孩子说“你看看那谁家的孩子那么懂事,一边上学还一边去帮爸爸妈妈做生意,再看看你除了玩儿就只会玩儿”。
那时候的我是敏感而脆弱的。而爸爸和妈妈似乎也在开始做生意之后脾气变得越来越差,开始每天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吵得鸡飞狗跳,战火连天。
可能是早出晚归的疲累,也可能是同行间有意无意的威胁造成的精神压力,因为当时他们的摊位是整个菜市场中最畅销的。也不知是因为同是本地人所产生的惺惺相惜还是只是我们家卖的最便宜,总之几乎任何时候我们家的摊位都站满了人,而其他几家却是一副门可罗雀的凄惨模样。
优秀的人往往也是最遭人嫉恨的,我的爸爸妈妈也遭受到了这样的待遇。我记得有一次那些人跑到了我家里,威胁我们不要和他们抢生意,胆子原本就小的他们只能抱着我哭作一团,瑟瑟发抖。
之后多亏了我们的供应商蛋老板的帮助才得以脱离危机,因此我一直到现在对蛋老板一家都是心存感激的。
在做了两年左右的生意并攒了一些钱又问亲戚朋友借了一些钱后,我们的新家“农村双层小别墅”通过几个月的奠基和打磨,在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完美竣工了。
于是我们有了属于自己的家,我和爸爸妈妈三个人共同的家。我们在这幢自己建造起来的新家中一直住到我上高二左右,直到最后她跟随着时代的洪流,融入墙头那一个大大红红的“拆”字中去了。
如果没有这一段奋斗岁月,我们的新家根本无法落成。感谢那一段时间内帮助过我们的人,也感谢那些冷眼旁观的人。我并没有要批判任何一个人,也请你们不要来任意批判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