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坐在张瑰宝对面的这个男生，剃着寸头，头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看起来一副平时伙食很好、很自信的样子，像极了少林寺里掌管财政大权、捞了不少油水的和尚。
“你好，你是张瑰宝吧？我是曲洁介绍过来，我叫刘方。”
“流芳百世的流芳么？”
“父母大概是这个意思吧，不过‘方’是方正的方，也有方方正正、规规矩矩做人的含义。”
“哦，那您父母对您还真上心，不像我这个名字跟开玩笑一样。”
“哪有，瑰宝听着挺值钱的，早听曲洁提起你了，说你人漂亮，这一见还真是，人中瑰宝啊。”
“哈哈，您别恭维我了，我自己什么操行，自己心里有数。”
“得，那我就说句实话。”
“洗耳恭听。”
“妹妹虽然短头发就能称得上好看，但是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长头发可能更好看？”
“哎？还真没有，那按哥哥的意思，下次相亲我可以试试戴假发？”
“哈哈哈，妹妹你还真幽默，咱们应该能聊的来，那哥哥我就不兜圈子了，我妈希望我能抓紧找个女朋友结婚，我也是奔着结婚出来相亲的，今年30，互联网公司产品经理，月薪过万，虽然跟大城市比不了，不过之后也能再涨涨，上南区有两套房，都是100多平的高层，房贷还得再还几年，有个代步的奥迪，准备结婚再换个大点儿的。”说完两眼放光地盯着张瑰宝，摆出一副做了好事儿迫不及待等老师夸奖的表情。
“那我可跟您真相反了，没房、没车、也没钱。”
“没事儿，女孩子嘛，有没有这些都不重要，找个有能力养你的好老公，带带孩子顾顾家什么的不是更好么？”
“嗯，所以呀，我才想找个本事大、承受能力强的嘛，不然还真接不住我。”
“听你这么说，我还真好奇，得有多大的本事能接得住妹妹你？”
“行，既然哥哥您问了，那我也不兜圈子，我是双性恋，还给人做过小三儿，不仅没房没车没存款，还欠了一屁股债，我说的够清楚了吧，哥哥您要觉得自己本事够大、心理承受能力够强，咱们再接着往下谈？”
听了这番话，刘方惊讶得本来就圆圆的眼睛看起来更圆了，整个人像emoji里惊讶的表情一样，甚至更搞笑，嘴角颤了颤，尴尬地挤出一句话：
“妹妹，没看上我直说不就得了，这么耍人玩儿就没意思了。”边说边把自己Kenzo的虎头刺绣手拿包夹在腋下，起身就要走。
“哎？哥哥，那您真是误会我了，我说的可都是真的，您点的冷萃还没上，不喝就走么？”张瑰宝极力压制着自己想要狂笑的内心，但语气上还是露了些马脚。
刘方没说话，厌恶地看了张瑰宝一眼，径直走到吧台，跟服务员说刚点的冷萃打包，拎着咖啡袋子匆匆出门去了。
看着他气急败坏走出出去的背影，张瑰宝再也控制不住，趴在桌上，肩膀浮动，哈哈哈哈哈，笑出声来。
“相亲失败也不至于这么哭吧？”
张瑰宝寻声抬头，看见对面座位换了个人，正单手托腮，一脸幸灾乐祸地冲她笑。
“我失去一个金主，你就这么开心？别绷着，想笑就大方笑，一个男的还搞抿嘴偷笑这套，恶不恶心。”
“我哪儿笑了？我这明明是在替你惋惜！”
“快拉倒吧，你自己照照镜子，问问你的酒窝为什么要出卖你。”说着，张瑰宝掏出自己随身补妆的粉饼甩给了他。
这人倒也听话，对着镜子往旁边缕了缕自己眉前的刘海，咧开嘴露出两排白得好像贴了片的牙，酒窝顺势加深，大概放个硬币都能夹住。
张瑰宝无奈，把两手抱在胸前，叹气：“肖医！你大老远来找我，不会就是专门来恶心我的吧？”
“瞧你这话说的，多让人寒心，没事儿我就不能来看你？！”
“哎呦呦，你要真这么好心呀，就早点儿给我开工资，真按合同上写的再等8年，我都老了，实在不行把这两年出差的路费给报了也行啊，我真是纳了闷了，怎么还有你们这种让员工自掏腰包的工作。”
“哈哈，谁叫咱们当初签的合同上没提出差补助这一条呢，反正你又不能去劳动局告，再说了，只要合同有效，你还真变不老，不是挺好嘛。”
“少得了便宜还卖乖，我签的那叫哪门子合同，整个一卖身契，我当时还以为给你们工作就有特异功能，会瞬移了呢，谁想到还得靠自己用脚走的，远的还得坐飞机，你们真是奸商，自己员工也算计。”
“这话你说的就不对了，不是‘你们’，是我们，你看为了照顾你，我也没给你安排国外的客户呀。”
“那我当真是谢谢您一片苦心为我着想了。”
“先别谢这么早，为你着想的事儿多了，看看这个，再好好谢谢我。”
张瑰宝接过他递来的牛皮纸文件袋，边开边问：“新客户？”
肖医扬起下巴，皎洁地冲她一笑，再次露出了标志性的酒窝，在张瑰宝看来跟刚才刘方那副‘等老师表扬的神情’如出一辙。
不过这次轮到张瑰宝一脸震惊，“顾一？新客户？”
“我就知道你喜欢他，这不就力排众议给你争取来了么，你是不知道啊，这块肥肉多少人盯着......”
没等他说完，张瑰宝就噌地一下站起来，端起眼前的气泡水：“感激领导对我工作上的照顾，无以为报，我先干为敬！”
“行了行了，咱俩你就别整这些虚的了，来，服务员，给我打包一个8寸的乳酪蛋糕，最贵的那种，她请客！”
张瑰宝瞬间眼泪汪汪，愣在原地：自己好像刚刚又被狠狠剥削了一把，哦，不是好像，就是被狠狠剥削了一把。
肖医朝张瑰宝摆手示意她坐下，“别愣着了赶紧坐下，还怕自己不够傻？没人看你？哎，你不是吧，感动得眼圈都红了？？？”
张瑰宝一屁股坐下：“少自作多情了，因为你，我的钱要离我而去，我这是在为它们默哀。”
“那你就多跟顾一收点儿，领导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开玩笑你会死啊，做领导还没个正形！”
“好好好，那咱们就说正经的，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带你熟悉业务的罗姐。”
“嗯，记得，就是那个看起来胖胖很好说话的大姐。”
“对，她最近合同到期不打算跟咱们续约了，所以她手上的客户要分一分，有一个女孩儿，离你还挺近，坐高铁大概不到5个小时吧，想说就近分给你。”
“我算看出来了，你这是给完甜枣再来一巴掌呀，服务员！刚才这人要的蛋糕能不能退了？”
“别别别，服务员，她开玩笑的，我们不退。”肖医冲服务员抱歉地笑笑，转头语重心长地对张瑰宝说：“阿宝啊，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看啊，你干这个也快两年了，手里一直就那么两个客户，前阵子黎队执行任务牺牲之后，我看你一直没缓过来，才没给你安排新客户，但怎么说，这也是工作，你不能一直就柏余年那一个客户，而且，现在都是大数据分析的信息时代了，以后咱们的客户会更多，你不能这点儿工作量就......”
张瑰宝实在不想听他唐僧似的啰嗦下去，只好不耐烦地敷衍：“行行行，领导分我多少客户我都接，行了吧。”
肖医心满意足地站了起来，一对酒窝再一次浅浅地镶在脸上，“这还差不多，那我让罗姐最近把客户资料发给你，你们找时间交接一下。我还有事儿先走了，待会儿你把蛋糕拿家去，晚上咱俩一人一半。”
张瑰宝气急败坏：“什么？你晚上还要去我家？我明天还得上班呢。”
“那你总不会忍心看见自己的领导露宿街头吧。”说完，把双肩包往肩上一甩，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是哪门子领导，简直是无赖！张瑰宝愤愤地想。
服务员把打包好的蛋糕给张瑰宝送到桌前，“您好，一共是268元，您是微信还是支付宝？”
听了数字，张瑰宝对着窗外还没走远的背影咬牙切齿，为什么一个臭无赖能当她的领导？
2.
这两年张瑰宝时常问自己，如果她早就知道签了“卖身契”之后的生活是这样的，当时她还会签么？
答案依然是会的，不管失去了多少自己的生活，还是常常跟肖医拌嘴，面对各种琐碎，她依然感激肖医能在两年前带她走出那个科学都无法解释的困局。
不过肖医也说过，“这些事，不是科学解释不了，而是我们看得不够深。往生地也是如此，它并不是唯心世界的产物，只是我们目前解释不了，而人们恰好需要它，所以才这么偷偷的存在。”
出于信任和对未知的无力，张瑰宝紧紧抓住了肖医这根稻草，稀里糊涂地就签了合同，成了“往生地”的打工仔。
“往生地”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张瑰宝知道的也没多少，至今只去过一次，就是两年前的冬天跟着肖医去签合同的那次。地址不太清楚，因为一路都是肖医在开车，先是沿着海岸线开，然后七拐八拐地进了一个渔村，带着张瑰宝包了条渔船，上了一个据说在地图上看不到的岛。
上岛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冬天的海风冷得彻骨，肖医打着手电走在前面，是目之所及的唯一的光。好在脚下的路是石板铺好的，走起来不费劲，他们穿过一片树林，海风也呼呼地跟他们穿过一片树林走到石板路的尽头，大概十几间集装箱铁皮房，就错落地出现在了不远处岩石堆积的缓坡上，说是旅游景点的民宿，都没人会怀疑，有的房间亮着暖黄色的灯，似乎还能看见人影在里面走动。
肖医为张瑰宝打开了一个空房间，说让她在这里等一下，就转身出去了，屋子是暖的，张瑰宝解开了大衣扣子，仔细地开始打量屋里的陈设，确实跟民宿差别不大，更贴切的说像酒店大床房，铺着白色床品的2m大床，电视、沙发、茶几、小卫生间，就连一次性纸杯牙刷也一应俱全，唯独少了让人见了就想打喷嚏的软地毯。茶几、桌面都没什么灰尘，应该常有人打扫，张瑰宝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视，来回播弄着只能收到的几个频道，心里七上八下，为自己即将可能到来的奇幻人生，做心理建设。
门再打开的时候，寒气跟着肖医一起钻了进来。他递给张瑰宝一支冰凉的签字笔，把印泥和合同摆在了茶几上，示意她看看，没问题就签字按手印。
合同上的内容，具体张瑰宝也记不清了。合约20年，其中前10年是义务劳动，合约期间员工享受不会变老的特殊待遇。单这一条就足以让张瑰宝看都不想往下看，直接签约了，不过肖医还是反复提醒她要记得几条重要的注意事项：1.不能跟普通人交流、泄露有关“往生地”的信息、情况。（父母、朋友都不可以，客户、同事除外）；2.不得跟客户交流、泄漏其他客户的资料、信息，不能居间传递信息；3.不能直接干预客户生活及选择，包含但不限于跟客户恋爱、结婚、同居、一起工作等；4.尽职提醒客户遵守其签署的相关合约细则，以免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如客户有心理及行为异常，要及时向上级汇报。
“上级就是你么？”张瑰宝抬眼看着这个身型单薄、四肢纤细，总是一副笑脸的年轻人，怎么也无法把他跟认知上领导的样子画等号。
肖医含笑点点头：“但是我比较忙，会找别人先带你一段时间，熟悉熟悉业务。”
“那客户不遵守什么，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还有，后果到底有多不可挽回？”
“这个嘛，你熟悉业务就会知道了，有点儿危言耸听的意思，反正至今还没出过什么大事儿，你就心里知道有这条就行。”
“好。”张瑰宝提笔、按手印动作爽快得一气呵成。
肖医接过合同，惯性在茶几上敲了敲，站起来对她友好地伸出左手，露出两排白得好像贴了片的牙，“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我叫肖医，有困难就找我。”那一瞬间他天然下垂的无辜眼，翘起了温暖的弧度，让张瑰宝有些恍惚，以为自己遇到了能托付终身的依靠。
“今天也不早了，你就在这儿睡一晚，晚上风大，别乱走，明天下午我们再回去。”
“这儿就是往生地么？为什么跟民宿似的？”
“是也不是吧，像民宿不好么？市场经济，多栖发展嘛，早点儿睡吧，晚安。”好像是怕张瑰宝再问什么一样，肖医飞快出了屋子。
张瑰宝站在窗前，海风似乎是这里的常客，熟悉每一个可以钻进钻出的缝隙，对面是来时的树林，再往远处应该就是海的方向，像一个黑洞，没有光，也看不到对岸。
第二天，张瑰宝被肚子一阵饥饿的抗议声叫醒，看眼手机，快下午1点了，心里纳闷自己怎么可能一下睡这么久，更纳闷为什么肖医都没有来叫过她。赶忙洗漱穿好衣服，本来还想在岛上好好转转，这下不能走远了。
白天的时候，窗外的景色看得倒是清楚，树林像一条灰绿色的带子横在海岸和“民宿”中间，不是很宽，可以清晰地看见岸边被海水冲刷的青黑色岩石，还有一条延伸出去的石子路。
哎？怎么会有条石子路？明明昨晚来的时候，全是海呀？张瑰宝一脑袋问号，揉揉眼睛仔细再看一下，石子路上竟然还有个人在往回走，牙签一样的身影，绝对是肖医！
而窗子视野有限，让她看不到石子路到底延伸去了哪里，巨大的好奇心促使张瑰宝披上外套冲了出去。
不巧的是，还没走出树林，就碰到了肖医。
张瑰宝指着海的方向问：“我刚才看见海边有条延伸出去的石子路，你刚从那边回来吧？”
“嗯，对啊，不过你现在去看可能已经没有了。”
“为什么？”
“因为这个季节每天只有中午一个小时，海水退潮，才会出现，我刚走回来的时候，海水就涨上来了。”
“那它是通向哪里的？”
“另一个岛。”
“也是往生地的一部分么？”
“嗯，可以这么说，我们一般会把重要的文件放在那里，你可以把它当成资料库。”
“那你刚才是去送我的合同么？”
“你这个孩子还挺聪明嘛，饿了吧，给。”肖医从羊绒大衣里变魔术一般掏出了瓶八宝粥地给张瑰宝，试图用吃的堵住她的嘴，唯恐她再问下去。
“你叫我什么？孩子？您看起来也没多大好吧！跟我站一起没准儿别人还会以为你是我弟弟呢！”
“这么快就没大没小了？怎么说我也是你的领导，岁数也比你大的多。”说着又露出了招牌式笑脸，还顺手在张瑰宝的短发上胡乱揉了两下，仿佛在挑衅一条要炸毛的猫。
“那你到底多大？”张瑰宝抬头撞上了他的眼睛，却被肖医目光一闪躲开了。他大跨一步拉开了两人原本并肩走路的距离，抛给张瑰宝一个背影，“劝你还是别知道，我可怕你对着我低眉顺眼地叫爷爷。”
张瑰宝一愣，随即咬牙，“少做梦！”
那是肖医第一次跟张瑰宝拌嘴开玩笑，凡是肖医不愿说的，张瑰宝就死活问不出来，久而久之，好奇心就被磨的差不多了。
张瑰宝心里清楚，肖医知道很多关于往生地的秘密，但他却更喜欢把往生地解释成生意，一种为了满足需求而供应的产物。人们可以通过往生地，抹去自己不满意、不幸福的人生，有选择的重新过一生。概念倒是浅显、伟大，但执行起来还是存在不少事与愿违的时候，于是，“往生地特派员”这份儿职业就应运而生。
名头听着挺唬人，但其实干的就是记录员和收钱的活儿，要定期在不打扰客户生活的情况下，记录客户的生活状态和对现下生活的满意度，按肖医的话说，这可以增加往生地的人生初始设置选项，让客户有更多选择，减少2次人生失败率，提高服务质量，从而收取更多的往生地服务费。
目前往生地服务费的收费标准是客户当月收入的20%，客户年满20周岁后需按月缴纳，每月实缴金额以【往生地pos机】上自动显示的金额为准，由特派员按时携带pos机上门收取。
张瑰宝觉得这个工作跟收保护费没什么两样，但肖医劝她说：“你看啊，这个工作往高级了说也可以叫，私、人、心、理、排解师，但凡跟咱们签了约的客户，是不能把之前过的不好人生跟普通人提的，而且这个新选择的人生也不会想当然的一帆风顺，所以呀，心里有苦往哪倒啊，咱们呀！咱们帮他们排解情绪，才能收到更多的钱呀！”
3.
无赖！奸商！
张瑰宝拎着8寸蛋糕盒子，挤完地铁挤公交，一边小心翼翼地护着怕被挤坏，一遍心里不停地骂着肖医，在脑子里给他扎小人。
自从上了肖医这条“贼船”，她的生活就越来越拮据，常常追着客户到处跑不说，路费也不给报，正经工作更是因为这份“兼职”弄得升职加薪毫无指望。只能一直住在房租便宜的开发区，每天倒两趟公交地铁、漂洋过海地去上班，偶尔休息还要费劲心思地出门赚外快。不到30就常有一种随时会过劳死的错觉。
可即便累成这样，肖医这个奸商还是咬着“卖身契”不松口，至少还得等八年，张瑰宝才能拿到往生地的特派员工资，工资是每月收取的往生地服务费总和的25%，之前带她的罗姐说，只要客户够有钱，全职做特派员，收入也是相当可观的。
张瑰宝恍然大悟，一跺脚，难怪肖医会这么好心分个明星给她，原来是服务费可以全部上缴！奸商！连自己的员工也坑！此刻要是肖医在她眼前，她一定一盒蛋糕摔在他脸上。
好不容易走到家，一个纤长的身影早已等在了门口。
“我说你回来的也太晚了，从咖啡厅出来指定没直接回家，去哪儿鬼混了？”
张瑰宝瞪了一眼肖医，气不打一出来，把一路小心翼翼护着的蛋糕盒子直接丢了过去，却没想到被肖医稳稳地接住了。
这时，他才恍然大悟，赶忙补充了一句，“你早说要坐公交回来，我办完事儿就去接你了。”
张瑰宝又瞪了他一眼。
一进门，原本冲到门口迎接张瑰宝的九九，看见肖医立马警惕了起来，弓起背摆出一副随时干架的姿势，冲他“哈”了两声，似乎是在警告他别进来，肖医则不紧不慢地把蛋糕盒子放在地上，然后从裤兜里摸出了一条真空包装鸡胸肉，打开撕成小块，蹲下来招呼九九过去。
一人一猫，一个蹲着，一个弓着，僵持了5秒钟，最后九九妥协了，呼噜呼噜吃完，还满意地在地上冲肖医打了个滚。
“你们俩每次见面都是这套，有意思？”张瑰宝司空见惯的语气里充满了不懈。
“那你得问问你们家猫了，为什么每次见我都这么欢迎我？”
“再臭贫我让九九给你赶出去！”
肖医一挑眉，戏谑地看着她，“你有这本事？”
看着在一旁心满意足舔着爪子的九九，张瑰宝没底气地吞了下口水，“没有。”
取得了阶段性胜利地肖医得意地笑着，拿起蛋糕盒子，轻车熟路进了厨房。
“您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调侃，肖医摆出一副不知道会有人来的惊讶表情，看向她。
张瑰宝赶忙去开门，
“哎呀，阿宝，这都是你气走的第几个了？你能不能靠点儿谱？”人还没进来，大嗓门就先飘进来了。
不用猜，就知道是曲洁。
“我不靠谱？那个圆头圆脑的妈宝直男就靠谱？这么快还把状告你那去了？”
“哎呀，你都不知道，人家跟我急了，说你一个好端端的姑娘脑子有病！”
张瑰宝看着一脑门官司表情滑稽的曲洁，强忍笑意，“他这么说我你能忍？”
“当然不能，我给他怼回去了，说他长得跟个和尚似的，谁能看得上他？！”话音未落，转头就看见了，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的肖医，端着蛋糕从厨房里走出来，惊得伶牙俐齿的曲洁说话一下磕巴了起来：“这人....哎？阿宝...这人谁啊？不是，你是谁啊？”
她脸涨得通红，眼睛在张瑰宝和肖医身上来回扫。
不等肖医开口，张瑰宝抢先挽过他的手臂，暗示地用力掐掐，顺势把头暧昧地往他肩膀上一靠。
“我男朋友，帅吧。”
曲洁又气又笑，照着张瑰宝后背装模作样地捶了一拳，“臭丫头，要死啊，亏我还但心我走之后没人陪你，还各种给你安排相亲，你倒好，有男朋友不早说，陪我逗闷子玩儿呢？！”
“哪有啊，姐姐，我这也是才找的好吧，今天下午咖啡厅捡的。”
“我信你？改天一五一十给我好好招了。”对着张瑰宝说完，又抬头对着肖医抱歉地笑笑，“今天不打扰你们，我先走了。”
肖医也大大方方揽过张瑰宝的肩膀，对曲洁信誓旦旦地说：“您要走就放心大胆走，我一定陪好阿宝。”
听完这句话，曲洁就真的放心大胆、风风火火带上门走了。
张瑰宝立马闪到一边，肖医倒是没事儿人一样，开始切起了蛋糕。
“对了，她要走去哪儿？”
“她老公要出国留学，她去跟着陪读，话说您老人家就坡下驴的功夫还真是了得，不知道还能往下接。”
“她不是你朋友嘛，我就顺着说两句呗。”
“那我还真谢谢您，帮我解围，要不她得一直逼着我相亲。”
“相亲不去不就得了。”
“真像你说的那么容易就好了，她觉得我来这个城市就她一个朋友，她对我有责任，要不她不放心。”
“你是奔着她来这儿的么？”
“当然不是了，但她觉得是。”
“哈哈哈，那她走就走吧，你有什么困难找我。”
“快算了吧，你就现在假仗义，我出差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替我出啊，现在不都是无卡支付了么，你为什么不弄个二维码，让客户自己扫一扫啊？”
“你懂什么，pos机里可是有一套自动核算系统，每月一变，不会少收客户一分钱，转换成二维码你知道有多难么？还得找懂编程的，我最近啊在自学呢，什么Java、C++简直......”
这话匣子打开，想必又是没完没了，张瑰宝连忙打断，“得得得，我不懂，领导您好好学，研发一个app出来，为往生地招揽更多客户，给我接触更多明星、大牛的机会。”
肖医停下正在叉蛋糕的手，拍拍自己肩膀，任重而道远：“包在我身上。”
暖黄色的灯光下，两人对面而坐，肖医对蛋糕执着地大快朵颐。天知道一个男的为什么会这么爱吃甜食，张瑰宝心里无奈，也懒得跟他抢，只好拿出顾一的资料仔细看起来。
“真没想到，顾一也是我们的客户，原来他之前叫魏星，挺好听的名字嘛，他怎么成的咱们客户？”
肖医吃着蛋糕，嘴里含混不清：“这个我也不清楚，就记得他是老李20年前带回来的，当时看着也不大，十几岁的样子吧，具体我也没多问。”
“老李是谁？”
“你没见过，咱们同事，跟我干的是一样的工作。”
“你干的不是跟我一样也是特派员的活么？”
“谁说的，我和老李是干客户开发的。”
“哦？怎么以前没听你提起过？”
“你什么时候问过我？！”
张瑰宝无言以对，直接换了话题，像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提问：“哎，他为什么二次人生的初始选项填的这么少啊，除了有钱的家庭、运动天赋和反应力强，别的像朋友、爱情、事业、喜好这些全空着？而且他长相这里直接写的是‘不变’？难道他之前就长这样？”
“没填的那些，他可能自己心里有数了，不用我们设置还省了不少事儿呢，不过我当年看见他的时候，他可能还没长开吧，长相上还真没印象。”
肖医吃完了他那一半，意犹未尽，冲张瑰宝眨眨眼睛，一对小狗眼睫毛忽扇忽扇，巴巴地等着对方授意另一半蛋糕的所有权，是他百试百灵的杀手锏。
张瑰宝被恶心得毫无招架之力，只得挥挥手让出主权，继续看她的资料。
“你知道两年前，我就见过顾一吧？你说他会记得我么？”
“当然不会，因为你们见面的那段时间，对于他来说，并不存在。”
“但是他当时跟我说了一个秘密，说如果他忘了我，我可以用这个秘密让他再次记住我。”
“可是，你也应该明白，有些秘密，时间一过，可能就不再是秘密了。”
“哇哦，你这话说的还真有哲理。”
肖医放下手里的叉子，一改刚才嬉皮笑脸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你还记得我们的注意事项第3条吧？”
“你是怕我喜欢他要跟他谈恋爱？怎么可能，他比我小那么多呢，而且...”
肖医第一次打断了张瑰宝的话，用手敲了一下她的头，“而且什么，我当然知道就算你喜欢他他也不可能会喜欢你，我的意思是你要把握好度，不要给人家生活造成影响！”
看他表情又重新缓和了，张瑰宝深刻怀疑，刚才的变脸纯属吓唬自己的恶作剧，回赠了个白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