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树看着眼前这八九岁的小孩子,有点无奈的叹了口气。
孺子荼之生平,公孙树素知之。其世霸渤海之滨,降世为齐胄之贵。理当英伟贤明,以承国业。奈何位卑年幼,懵懂顽劣;以至于人心不附,君位见篡,身死异乡,为后人恨者。
咳咳……
不好意思串台了。
本来看见上一次去舍馆宣自己宫人竺乙带着一个小孩来见他的时候,公孙树还有些疑惑,听闻竺乙向他介绍这位小孩便是芮姬夫人之子,公子荼时,公孙树才反应过来,并在心里奔跑起羊驼来。对于齐国的大多数人,公孙树或许不怎么熟悉,但是公子荼他便十分了解了。
这个时候我们不得不讲一讲公孙树前世十分推崇的一位曾留学东洋的学者,他是中华封建文明的批判者,新文化运动的领导者,以笔为刀的战士,以文做魂的长者,中小学学生的噩梦,民国时期的喷神,周公讳树人。
在前世的时候,每每看到社会上的乱象,公孙树总会在心里问自己,是谁在守护这片思想的天空呢?你说呢,鲁迅先生。
在一九三二年鲁迅先生旅居上海时,面对时世艰难、众人攻讦,鲁迅先生剖析自己,写下了一片七言律诗《自嘲》,其中便有一句“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公孙树在读书的时候不以为意,后来上了大学,读了《鲁迅选集》的一些篇章,才对他熟知了起来。因此他专门去查了这一句诗的典故。其中“孺子牛”便是和公子荼有关的故事:
曾经有一次公子荼要杵臼装作一头牛让他牵着玩,杵臼立即让人拿来一根绳子,把绳子的一头用牙齿咬住,把绳子的另一头让孺子牵着。公子荼高兴极了,他便像牧童一样,牵着“牛”猛跑起来,杵臼也装着牛叫在后面跟着跑,跑着跑着,公子荼一不留神,突然一跤跌倒。杵臼没有防备,咬着绳子的门牙竟被拽掉了一颗,顿时满嘴鲜血直流。
公子荼“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杵臼顾不得自己,上前把公子荼拉到自己怀里,说:“荼荼乖,荼荼不哭,阿爷不痛!”
过了一会,公子荼不哭了,杵臼又陪着公子荼玩起了别的游戏。
所以说,杵臼对公子荼是真的非常喜爱,公孙树可不敢得罪他,免得这个小祖宗生气了给他阿父告上一状,可能公孙树的小腿就要不明不白的没了。
可是公孙树也不想和公子荼有太多的接触。
杵臼确实是太喜欢这个儿子了,他之上有那么多的公子不立,偏偏非要立公子荼。
他之后战国时期,也有一个溺爱子女的长辈,便是赵国的赵太后,也偏爱小儿子长安君。而赵国左师触龙劝她时说的就非常有道理:“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位尊而无功,奉厚而无劳,而挟重器多也。”
公子如果不能建功立业而位尊奉厚,无异于小孩抱金于市,岂可得久乎?唯有委以重任,丰其羽翼,或以之使国,广结强援,方可固其根基,如此,公子荼的位置才能坐稳。可惜杵臼不懂这其中的道理,也没有像触龙那样眼光独到的大臣劝谏,而强立公子荼为君,反而害了他的性命,若杵臼死后在泉下有知,岂无悔乎?
想到这里,公孙树看向公子荼的目光便有些微妙了。
公子荼看着眼前这个一直呆呆看着他的公孙树,觉得这个人有点傻,可是不知道为啥,他的目光变得有点奇怪,公子荼只觉得一瞬间一股恶寒袭来,让他打了一个冷战:
“怎么忽然感觉有点冷了?”
“公子殿下,你可无恙?可是马厩风大,让你受了凉?马厩没什么好看的,公子要不我们去其他地方看看。”
“唔,我没事,姜树,你跟我出来,这里太臭了——”
“公子殿下,这样不好吧——齐侯安排我做趣马,我若是擅离职守,若是齐侯知道了,岂不是要被齐侯知罪?”
公孙树却有点不愿意跟着去,毕竟他是因为说了杵臼坏话被他打发到这儿受苦,作为一国之公室,被送到马厩做趣马本来就只是侮辱的意思,也不一定非要他真的去做什么,可是若是他直接走了,那边忤逆了杵臼的意思,那样反而坏了事。而且公子荼本人也是个熊孩子的样子,杵臼身为一国之君都陪着他做了那些荒唐的事情,若是他也被公子荼要求当牛跟他玩,这他如何受得住?他因为前世的思想,对来马厩干活有一些膈应,却不像如今这些贵族一样感到侮辱,但是如果要给一个小孩子当牛做马,那么他还是会感到自己人格收到侮辱的。况且,公子荼做了没几个月的齐侯,便被陈乞赶了下来,推了公子阳生上位,若是现在和他走得太近,未来被他们忌恨可如何是好?
他本人是不在乎他们的忌恨的,可是他这些日子思考姜国未来强国之策,未来的一段时间里,姜国都不得不依靠齐国成事,若是因为他自己的原因惹了齐国不快,连累了姜国也落不到好,那便不妙了。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你陪我玩!”
可是公子荼却是个不讲理的,这样说着,他就急了,眼看着就要哭了出来。
“公孙树,你可要考虑清楚,”竺乙在一旁看了,连忙走上来,抱住了公子荼,然后看向了公孙树,对他冷冷一笑,指了指从刚刚一直趴在地上的马服,“我们可是看到刚刚一直是他在这里忙活,公孙可是玩得不亦乐乎,岂非玩忽职守?”
“你什么意思?”
“姜国公孙,如果陪我们公子你也不用待在马厩里受罪,公子给你美言几句,我们君上不给你封一个官做做,岂不是比待在姜国做个有名无实的公孙快活。”
竺乙忽然又一改刚刚煞气逼人的模样,转而笑眯眯地对公孙树说着。
“君子,你就陪荼公子嘻戏去吧,怎么也比在马厩里呆着洗马强啊。就像大人说的,公子殿下在君上面前美言几句,你不就马上飞鸿鹏达了吗?”
马服也在旁边劝着,他主要是担心公孙树在这里做久了就抢了他的位置。竺乙听见马服也跟着一起劝说着公孙树,不由赞赏地看了他一眼,马服趴着地上偷偷窥探着上面的情势,正看到竺乙这赞赏的眼光,不由心下大喜,连带着眼睛都给他笑没了。
竺乙把目光转回了公孙树,而公子荼不知什么时候哭声也停了,抹着眼泪,偷偷地看着公孙树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