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踩着鹿皮靴，像在墙沿上悠闲漫步的黑猫，亦步亦趋地跟在锡安身边，听他讲述今日在比武场的经历。
如果锡安提到了她认识的人，就会附和几句；谈及杨、还有曼斯的剑术时，颇有兴趣地交流了一番；而当锡安夸张地描述着其他剑师，因别扭地格挡或闪避攻击而做出的滑稽动作时，少女便轻捂住嘴唇。
虽然矜持着礼仪老师言明令行的教养。但依稀还是有些笑声，从指缝里溜了出来。
锡安抱着双臂，颇有兴致地环顾着诺维格瑞的夜生活。还未点起的常夜灯、住宅毛玻璃窗上倒映的影子，在大街小巷乱窜嬉戏的孩童，还有穿着凉快……哇，不对。
“咳！”
脸上发烫的锡安侧过头，瞄了眼刚刚被冷落的安杰伊，咳嗽了声：“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来诺维格瑞。这里还挺热闹的啊。”
心底有鬼的家伙，都会下意识地转移了话题，非常生硬。
“罗兰大人当时，是去其他地方旅行了？”
自上次从维吉玛离开后，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有一年了。
锡安挠了挠脸颊：“确实。在来诺维格瑞的途中，就收到陶森特寄来的信，所以提前回去了。”
“是家人吗？”
“嗯，母亲在庄园和贸易上出了点问题，所以回去帮她打理了下。”
雅妲背着手，微微低下头。她每一步都踩在街砖上，没有碰着一条缝隙：“应该是顺利解决了吧。”
锡安的表情有些微妙：“……虽然跑了次辛特拉，和某个女术士发生点摩擦，然后在凯拉克经历了一系列刺激的事件，顺便进了次监狱，又在格斗场和怪物比了几场……不过最后，母亲庄园与生意上的事，还是顺利解决了。”
锡安毫不在意的表情，就像刚刚路过一家名为“上等好剑”的盔甲店，对其挂羊头卖狗肉的下作行为，毫不在意一般。而与其成鲜明对比的，是存在感薄弱的安杰伊，那堆满脸颊的目瞪口呆的神态。瞧瞧他那张小嘴巴，都能塞进三块蓝莓烤鸡腿了。
“辛特拉……术士？监狱！怪物格斗！！”
即便在礼仪老师教导下学会如何控制情绪的雅妲，也不免停下脚步，露出惊诧表情。她的小皮靴不小心踩在街砖的缝隙上：“罗兰大人原来这么……忙？生意上那些问题，应该还是挺棘手吧。”
“其实生意上的事很快就解决了，只花了三天。”锡安想起去年回家后，被小时候的玩伴安娜抓住，给自己多找了不少事情做，兴致恹恹地埋汰了句：“倒是有个不嫌事大的家伙，给我添了不少麻烦。”
“说起来，去凯拉克时，还路过了布洛奇隆森林。你们知道的。”锡安转过身，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那里面……有树精。”
安杰伊咽了口唾沫，握住腰间细剑的手，捏得更紧了。
不过雅妲的见识明显比安杰伊多些。不论是地理和文化老师的授课，亦或者自己跑去翻阅的书籍，对布洛奇隆森林里的那些树精，都有过描写。
当然，这些描写大部分都不是积极的。对树精这个物种，学者们总结出来的经典标签，大致和“绿皮肤”、“绑架女子”、“危险怪物”等词汇挂钩。
雅妲笑道：“有机会的话，我也想去瞧瞧。”那群被称为危险怪物的亚人。
掌灯更夫戴着缝补过的小毡帽，提着暖和的火把，将各个街道里，挂在石质建筑外柱上的常夜灯一一点亮。
橘红色的光晕淡开，印在来来往往的行人脸上，追逐着行人脚下奇形怪状的影子，跑向建筑的石墙，迅速地爬到石墙顶端，最后笼罩着整座城市。
诺维格瑞的夜生活，正式拉开帷幕。
刚刚和杨、曼斯聚餐的翠鸟旅馆，一片灯火阑珊，隔着宽阔的广场，也能看见门口络绎不绝的客人。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进去前聊得很开心，步伐轻快；而猛地将旅馆屋门推开，摇摇晃晃走出来，有的甚至晃掉了帽子，被同伴搀扶着，这些便是在酒馆里尽兴而归的酒客了。
不比坐落在码头的金樽酒馆那般自由而喧闹，翠鸟旅馆对客人是有一定约束的——至少不准寻衅滋事。旅馆的主人自然不会将这句话贴在翠鸟旅馆外，但来过几次客人都会自觉遵守。
醉客路过了诺维格瑞广场。其中央，那群表演着戏剧的学员们开始打理场地，将戏服道具收拾好，两个组织者正站在舞台上向观众们说着些什么。
雅妲没留意舞台的情况。学员们表演的那个剧本故事，她已经花了一整年的时间去熟悉，几乎可以流利地背出来了。
只是，没有谁知道，那广受欢迎的剧本，其里的主人公之一，此时此刻，就陪在自己身旁。
想到这，少女嘴角的笑容像被噩梦粗鲁揉捏过的见笑草，迅速收敛抱紧。红发姑娘再次恢复了在斗篷人面前的淡然神色。
“我也想再去一次，不过现在……哎，我还是先想想怎么和珊瑚解释今天的事吧。”
“奥斯崔特大人待我很好的，他肯定不会愿意你作我的剑术教练。”
就是这后半句话，让原本在安杰伊看来有些暧昧的气氛，瞬间凝固结冰。
“……”
“……”
锡安脚步放缓，而雅妲则加快步伐，重新回到和锡安并肩的位置，拍了拍兜帽——在她重新戴好后，才注意到上面飘落了一根灰鸽子的绒羽。
“担心我会‘刀剑无眼’？”
锡安盯着舞台上的演员良久，最后转头望向雅妲，弯起眼角，嬉笑了句。
雅妲对这句话没有回应，她顺着锡安的目光望去，舞台上挂着的那幅“流浪骑士与野兽”的横幅，被学员们卷了起来，裹成一沓。
她看着那个“兽”字，被廉价的布料一层、一层、一层……地裹实。不知何时，被握在手心里的蓝宝石，微微泛着冷色的光。
“那个……罗兰大人？”
一直被两人谈论圈外的安杰伊突然插进来一句。
“嗯，有什么事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