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锡安看见灰蒙蒙的天空和不时掠过的树杈。
“吱呀~吱呀~”
这是嵌合起来、不规则的木头轱辘在坑坑洼洼的泥巴路上转圈所发出的声音。
锡安的背部时不时和腾跳的马车木板撞上,刚睡醒的迷糊状态顿时驱散一空。
“嘿,你总算是醒了。”
从锡安头顶上传来一个略带着沙哑的声音,是个男的。
“我猜你之前肯定是尝试越过他们的封锁线对不?结果没想到闯进了那群家伙的埋伏里面……”
这台词,有点熟悉啊。
锡安双手枕在脑后,依旧躺着,只是稍稍昂着头,依稀能看到一个背影,带着鹿皮帽,正侧过头望着自己。
男子下巴的白胡子明显经过了精心打理,灰色的眼睛透着狡猾,一看就知道是个精打细算的家伙,如果不是面上风霜痕迹严重,锡安没准会以为这是位陶森特的小贵族。
“接下来是要去一个叫“蚝油根”的小镇吗?”
““蚝油根?”,没听过。不过很久以前,这座山腰有座叫做“海尔根”的小镇,可惜后来被一头飞龙烧毁了。”
前方路边岩石上的一群金翅雀被赶来的马车所惊飞,留下了清脆的鸣叫声后,消失在林梢后。
“……”锡安一愣,仰头望过去:“你连这个都知道?”
“我去过的地方多……咳!咳!咳!”某只飞虫被雾气打湿了背翅,笨重的身子一个不小心钻进男子的喉咙。
男子双目瞪圆、面上充血的样子,似乎快要把肺脏咳出来。
男子神色尴尬,哼了几下,调整好声音继续问道:“您拿他们也没办法吗?那群喜欢拦路抢劫的精灵。”
仅仅两三个散兵游勇,锡安当然游刃有余;可独自一人面对整个松鼠党营地时,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锡安摇摇头道:“战斗中稍微不小心,就会没命。我可不想在刀尖上跳芭蕾。”
“芭蕾?”男子适当地给出了惊讶的表情。
“点着脚尖跳舞转圈的那种。”
“听起来,我似乎见过呢。”男子摸了把稀疏的小胡子。
按地球的历史进程,要等到十三世纪末,才有芭蕾诞生。但锡安游历的地方不多,没准这个世界真有类似芭蕾的艺术。
马车的木头轱辘在逐渐加快,车身开始微微向前倾。
马车里装的东西,除了麦穗、貂皮、苹果,还有好几瓶用软木架子固定住的酒瓶,里面香醇的液体晃晃荡荡。
锡安瞧了眼前方路岔口的三条道路和上面的痕迹,从马车上站了起来,问道:“我们走哪边?”
“右边。那条路是沿着庞塔尔河走的,修在山腰上。”男人说着,指了指右前方,有个高耸的堡垒在林缝间时隐时现:“看,那就是庞塔尔河上的瞭望塔,辛德霍。它很大,不是吗?瞧见下面那块空地没?它就是旅行商人的休整和交易的集会场了。”
锡安顺着男子指的方向看去,宽阔的河面上有座大桥,一座军事防塔耸立在离他所在地方大概有两千噚(1噚=1.8米)的河面上。
锡安朝着那个方向望了好一会:“辛德霍……不是已经荒废了吗?”
“嗯?怎么可能!那可是屠龙者乔治曾经待过的地方。要不是它是个军事瞭望塔,我肯定入股进去,大肆宣传一番,让贵族老爷们都过来参观参观。”
说着,男子挥了挥马鞭,一副遗憾的表情:“可惜最近南边的问题越来越严重,恐怕我以后来这里的机会就少了。”
锡安没有接话,看着这三条路,脑中大概勾勒了下地图。
中间那条小道也能去瞭望塔,不过得绕远路;左道则连通至十字路口,锡安曾在那里的酒馆玩过昆特牌。
山风里混杂的水汽扑在身上,斗篷下单薄的白色衬衣摸着有些湿润。空气里,还有一些……其他味道。
“等到了那里……”马车突然剧烈颠簸了一下。
男人前一秒还在说道着,后一秒听到玻璃滚动的声音后,脸色瞬间变灰。
锡安坐着没动,斗篷下突然支过去一把剑鞘,将即将跳出马车的酒架按了下来。
“1223年弗莱维娅女爵珍藏的葡萄酒!我的天神啊!它能卖5枚克朗!”
“你的酒没事,劳伦斯先生。”
克朗是自由城邦诺维格瑞的通用货币。
1枚克朗可以换100枚铜币,半枚铜币在威伦这种人烟稀少的地方都可以买个甜甜圈;
10克朗下注的一局昆特牌,和在某门皇家赌场玩豪赌一样;
而200克朗,就足够悬赏一位出名狩魔猎人的头颅了。
锡安双手握住马车货架的木板上,压低了身子:“比起这个,我建议你把缰绳拉紧了。”
“什么?”
劳伦斯回过头,脸色同烧过的锅底一样黑,他急忙把缰绳往右边拉。
可是下坡本就惯性大,加上这天气雾蒙蒙的,地面还积着水,木头轱辘和路边岩石撞在一起,蹦出几个缺口,马车顿时摇晃得更厉害了。
左边是山腰向下的陡坡,右边是高隆而混杂着砾石的土壁。
马车若是越过了路边岩石,就会顺着陡坡摔下去,人货具亡;而撞上土壁,货物肯定会损坏不少,尤其是玻璃瓶中的美酒;而人……大概只有锡安会没事。
“锡安大人!”
劳伦斯一边把马车控制着往右,避免摔下山腰,一边惊慌失措地大喊着。
马车的两个左轮碾过一块大石头,车身的倾斜瞬间超过45°角了,再不稳下这马车,恐怕损失就不止这几瓶酒了。
“放心。”
锡安像准备飞奔的兔子,双腿一弹高高跃起,仿佛马戏团里表演空中杂技的大师,他凌空倒悬,身体绷直,逆时针翻转了近360°;下落时双膝一曲,踩在马车左边竖拦着的木板上,将全身重量压下。
压下去的力道让马车稳住了,虽然依旧向右边偏了不少,但却恰好过了这道下坡的右转弯。
可劳伦斯不喜反惊,继续喊着:“快让它停住!停住!”
声音比刚刚更加尖锐,惊恐。
锡安面色一肃,腿部卡着马车左侧的边缝,双手在腰间一掏,朝路边的岩石之间掷过去一根绑着锚钩的绳索。
锚钩钻进路边石缝里,有磨损痕迹的三道金属钩带起了细碎的石块。“咔”的一声,绳索绷直拉细,随即泛起一道微光,恢复了原有粗细。
马车速度瞬间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