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带来的改变很难一蹴而就。
在林实心里，整个部落加入编藤工作带来的成就感，比他一天能钓上几十尾鱼还要大很多。他觉得自己改变世界的步伐就此迈开了。
但编藤技术的进步在第二天便出现了挫败。
带着藤筐出去采集的妇人在太阳西斜的时候，好几个臭着脸空着手回来。另外一些人，也是捧着或者顶着筐子回来的。——筐子在半路上散架了。
尽管林实预见到了可能会出现这样的问题，在入夜的时候指点过大家加固的方法，但没有经验的女人们并不能很好把握这些。
所以，今天部落的收成反而比平时差了很多。
好在林实钓鱼收获依旧不错。孩子们自己编织的筐子用来当网兜用，也捞到了不少小鱼小虾，勉强可以让大家填饱肚子。这才没有让编织事业被完全否决掉。
这一夜月光明媚。林实强忍着锻炼了一天的酸痛，和二雨、蹙青以及芝花研究着这两天大家编织出来的筐子。
“在太阳下晒过这些松了很多……藤条不能用生的，得用干的。”
“边缘和提手的位置应该留长一点，然后绞回来，塞回筐底去。”
“粗的和细的不要混着。”
“提手这个位置应该绞好了再编回去。”
“好麻烦……”
难怪在部落连藤筐这样的工具都没有出现，谁能想到这小小的筐子还有这么多的讲究呢？或者部落的前人发明过筐子，但试用之后没有更近一步完善，随后可能就被淘汰了。下次再发明出来，谁也不知道要过几个世纪还是几千年。
“这东西其实也没有什么用，我们为什么要去弄它呢？用兽皮不就好了？”芝花嘟嘟着。
“谁说没用的？我就用它来抓了好几条鱼，还有虾和螃蟹。”二雨不服争辩着。
“可是兽皮能穿，它能穿吗？”芝花辩解着。
林实很想告诉技术的进步都是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筐子的出现能带来一点点效率的提升，这可能就是进步。不过想到芝花也许是近亲的后代，脑子不怎么好用，他便和蹙青对视一下，没有讲这些大道理，只让他们闭嘴做事。
山洞外兽吼阵阵，夜枭声声，狼嚎遥遥。
林实挪动自己笨拙的手指，努力跟蹙青一起修补着筐子。忽然两人都抬起头来看向往山洞外冲去的半大小狗。
半大小狗冲到洞外凶狠狂吠起来，远处的狗叫声清晰对峙着。
危机感瞬间涌上了林实的脑子，他一筐子盖住了火堆，高声尖叫：“敌袭！”
早已经陷入了安静的山洞一片慌乱。
……
慌乱过后，林实看着半大小狗摇着尾巴带着另外几只狗欢快跑进山洞，有剥了它的皮的冲动。
领椿摸黑拍了他的脑袋一下，冲着黑漆漆的山洞里叫嚷着：“怎么没有火光？火种灭了么？”
山洞里的火光亮了起来，女人们神情诧异迎出来：“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火光和月光之下，男人们脸上仅是沉默。女人们一个个看过去，看到最后几个人背负着什么，很快就有尖叫声响了起来：“乌雕——你怎么啦乌雕？”
最后几个男人背负着几片破碎的兽肉，以及昏迷不醒的乌雕。
“我们猎到了三头鹿，下午就回到猎猪岭了。我们在那里遇到了熊豸。它打散抢劫了我们。”领椿解释着。
“乌雕被熊伤了？”
“我们没有被伤，他也没有。我下令放下猎物散开跑。熊没有追。乌雕是在跑开后被蛇咬了。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就这样了。”
带着的猎狗能够在森林里发现和驱赶毒蛇。但跑散之后，猎狗没有跟上来的话，要躲避毒蛇就变得困难了。毒蛇很多时候不会有意伤人，但要是它被踩了一脚，它是会一口咬过来的。
乌雕被放到洞里的时候，林实留意到了他身上被草木刮出来的很多伤痕，以及他那已经肿起来的乌黑脚掌。不出所料，他是真踩到毒蛇了。
“他很勇敢。”领椿在总结乌雕这两天的表现，沉重的语气似乎也在总结乌雕短暂的一生。
此时的乌雕双目紧闭，呼吸急促，以部落众人的经验，他活不长了。
乌雕的母亲抱着自己另外几个孩子放声大哭，一些女人跟着落泪。老姆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几个比板栗要大很多的奇异坚果。有另外一些人默默去收拾山洞里的柴火。
这套流程……林实并不算陌生。
“等等，我们应该试着救他一下。”在满山洞的悲伤气氛里，林实走了出来。
其他人的看法顾不上了。他只是在想蛇毒该怎么救治。
毒蛇血清？这是好东西，但现在想都不要去想。中药治疗蛇毒的方子？呵呵，莫说他不记得这样的方子了，此时可连个煎药的陶壶都没有呢。剩下的，似乎就只能通过理论知识入手了。
他拿过一根藤条，在乌雕的小腿上绑了个结，防止蛇毒继续扩散。而后他向后伸手：“刀……没有刀？尖的，什么都行。”
一把骨刺递到了他手里，他捏着乌雕的伤口就划了过去。
毒血被一点点挤了出来。
“水，清水。”
蹙青用兽皮袋子飞快装来了清水。清水被洒到乌雕的伤口上，洗着那些血污和上面的泥垢。
“还要。”
更多人用兽皮袋子盛水过来了。乌雕的脚和划开的伤口被洗得泛白。
林实拿过一根着火的木柴照了照乌雕的脚，似乎露出了满意的神色。而后，他让人塞了一根棍子在乌雕嘴里，又让人按住乌雕，跟着做了一件谁也没有想到的事情。
他用那根燃烧着的木棒直接去烧乌雕的脚！
乌雕被烧得痛醒过来，怒目圆睁！但又在一声闷哼之后晕了过去。
众人闻着飘起的烤肉香味，看林实的目光如同看怪物一样。椿生部落从不吃人，因此他们对林实的行为万分不解。
难道他把乌雕像洗兽肉一般洗干净了就是想烤来吃？
林实也很难跟他们解释蛇毒是蛋白质，蛋白质烤熟了之后就会变质这种说法，因此索性不解释了。
“差不多就这样吧。能不能活下来就他看的命了。”林实丢下手里的木柴，自己缩到阴影里去了。
乌雕中毒已经太久，这些手段只能有限度的阻止他被更多的蛇毒毒害，对于已经流入他身体里的其他蛇毒，林实就没有办法。
乌雕能不能挺过来，只能听天由命了。
“嗯，你们谁要是有奶水的，可以给他喂一点，好像说牛奶可以解毒，人的……尽力吧。”昏暗里，又响起了一句让人听不太明白的声音。
刚才林实说救人的时候，神情太过认真，因而显得气场充足。大家都不知不觉依照他的说话做事。大家看到他烧乌雕的脚，又几乎被吓懵了。
到此刻反应过来了，众人才想到，他们经历了一个从没有见过的救人仪式。
有人把目光看向老姆，期望得到老姆的训示。老姆眯着独眼想到这两天林实钓来的鱼，收回手里的果实道：“等天明看看。”
山洞渐渐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大家的行动坐卧几乎都压低了声音，似乎怕惊散了乌雕的灵魂。只是大家不时往某个阴影里瞄瞄的目光，表明事情并非如此。
“你在想什么？”蹙青不知道什么时候挤到了林实身边，却发现林实正在看着几个给乌雕哺乳的女人发呆。
“装备还是很重要的。”林实回过神来，暗地里感叹一句这个时代的女人实在，嘴里却在继续刚才的话题：“你看，要是乌雕有一双草鞋，他有很大几率不会被咬到。要是他还有一条裤子，一件衣服，他身上就不会有那么多伤痕，他也可能更安全……”
“草鞋是什么？”蹙青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