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不眠的夜晚。
外科手术室里,灯火通明。无影灯下,龙文斌主任主刀,关顺志一助,另两位医生二助、三助;护士长瞿金华当器械护士,正在进行紧张、严密、认真的颅脑手术。
病人是个青年农民,二十岁。在爬树捅马蜂窝时,被马蜂群围攻,慌乱中不慎跌下;当时并无大碍,叫头痛,有轻微呕吐,吃不下饮食。第二天才送来医院;经X光拍片,发现有线形颅骨骨折,收入院观察。
外科病房加用一级护理,严密观察呼吸、血压、脉搏半小时一次。同时作了相应的生化、心电图等能做的检测。病娃父母说:“娃儿很爱喝自己酿制的包谷酒。那天喝了酒就抓根杆杆去爬树捅马蜂窝,不料到会摔下来,平时间一点事都没有。”
快下班时,关顺志再次检视病人,发现病人左侧瞳孔有散大,神志不清,右侧肢体无力,马上想到了颅内出血,硬瞙外血肿,立即报告龙文斌主任。龙文斌主任当机立断,决定手术。
关顺志马上与病人的父母交谈。谈了病情及进展的情况,手术的目的及风险,可能发生不可预知的情况,预后等,急求家属的意见。家属表示一切都听从医生的安排。求医生大夫们救他。
关顺志又问:“要不要转外院去?”
病人父亲说:“转哪儿?”
关顺志答:“转贵阳。”
病人父亲说:“不转了,一是路远没钱,二是我相信你们医院的
技术高,在这地方是最好的。龙主任威望高,老百姓都相信他的医术。”
关顺志写好了《手术协议书》和《家属知情书》,让父母双双在上面签了字,按了手印。同时,配备了一个同型血。
手术在紧张地进行着。一刀一剪,一步一步,像雕塑师,像巧手绣娘,一丝不苟。瞿护士长准确无误地将器械递到术者伸来的手中。手术间里,偶尔有医生的对话,偶尔有巡逻护士轻微的脚步声。
硬瞙外血肿清除了。突然,从脑组织里渗血、冒血,赶忙用止血棉片填压、再填压,还是在出血。
麻醉师说:“血压有波动,心率变快。”
龙文斌主任说:“压住棉片。输血。”
护士急奔配血室,将配制好的新鲜血液取回;检查配对后,快速地操作,将血一滴一滴地流入病人的血管里。
龙文斌主任道:“用快速输血法。”
护士采用快速输血法,血液快速地注入病人血管。
脑组织就像嫩嫩的豆花一样,硬碰不得,钳夹更不能,出血只能靠止血棉片一层又一层搌压、冲洗。止血棉片搌压了多次。
时针加快了脚步,一晃就是两个小时过去了;同时,又加配了一个血。凌晨五点钟,出血止住了。医生们松了一口气。巡回护士冲了几杯糖水,分别送到术者的嘴前,小心揭开口罩,术者转头一饮而尽。
龙文斌主任喝完,护士帮戴上口罩,说:“口真干。”
关顺志说:“还有点饿。”
龙文斌主任说:“坚持吧,小伙子。外科医生接触的就是血,就是伤,是在血水中闯出来的。就是要站得、累得、饿得;有时一天一夜都在手术台上。”
关顺志说:“这是我们的责任。”
关闭手术切口,结除手术,太阳已经冒头了。
病人送回病房,安排在抢救室。患者一直没清醒,气管插管一直未拔。安排一名医生和一名护士特护床旁。
第二天,病人呼吸困难,术后一直神志不清。进行全院会诊。加用了自动呼吸机,采用各种抢救措施。
第三天,又进行了全城各医院的大会诊。通报病情,得到家属的理解。
晚上,关顺志和姓伍的护士特护。凌晨四点,病人出现心跳骤停,抢救后复搏,五点三十分,病人又出现骤停。关顺志和伍护士抢救了一个小时,还是回天无力。患者去了。
死者父母伤心地哭着。
关顺志请伍护士端来一盆热水,为死者清洗血污垢渍;拔出各种管道,更换敷料,重新包扎;穿好衣服,让护工将尸体推到了停尸间。
早上交班时,关顺志详细地描述了抢救的过程。龙文斌主任安排了当天的工作。外科医生留在办公室,常规进行“死亡讨论”。
上午九时,“死亡讨论”还未结束。一伙人就怒气冲冲地闯进外科办公室。一个二十多岁的男青年大声地问:“谁是外科主任?”
龙文斌站起身来,道:“我就是。”
男青年冲着龙文斌,数落着说:“我的兄弟来的时候好好的,说得话,走得路,想不到被你们开脑壳开死了......还我兄弟命来!”说着,一巴掌掴在龙文斌的脸上。吼道:“你们是杀人凶手!”
关顺志冲上前,抓住男青年的手推开,吼道:“无法无天,混蛋!”
其他医生同时奔上前,把男青年制住,同时把龙文斌护在身后。护士们赶上前,把那伙人推出门外。
接到报警的医院保卫科人员赶来了,院领导赶来了。
这场风波,捣乱了医院,伤透了医务人员的心。在心里憋着,忍着的苦和累、辛和酸像火山一样崩裂......宣传科弄笛喜墨的干事——“赞哥”写了大标语:
“严惩凶手,还医生公道!”
“保护医务人员的人身安全!”
“保护医院的安全!”
医院“地震”了。
医生、护士、工人。三五一堆,数人成团议论着,愤怒着,停止了工作。工人承头,带着部分医务人员和工人到总厂、到市里上访告状。
各科室剩下的人员,在总厂和医院的劝慰下才回到工作岗位。
关顺志沉默着,一言不发,心里波涛翻滚,想了很多很多......年轻人就这样去了,一瞬间就消失了,给亲人留下来多少辛酸,挖心的痛。人的生老病死,是自然现象,是生命的科学道理。人不可能不死,这是生命的正常规律。虽然,黄泉路上无老少,可这个人太年轻了。要是有太上老君的“仙丹”,有昆仑山上的“仙草”多好啊。可那是神话,那是白娘子与许仙凄美的、忠贞的爱情传说,是人们对某些不可能实现的生命现象的神往。医生是病人的依托。先进发达的国家已经有“CT”、“MRI”,全自动的生化分析仪,各种彩色的超声波检查......我们还没有呀。人有七情六欲,失去了亲人,白发人送黑发人,谁不伤心,悲痛。农民对医学的不理解,对医生的割股之心不理解,造成今天不该发生的事。白求恩医生说:“一个医生,一个护士的责任是什么,那责任就是让你的病人快乐,帮助他们恢复健康。”领袖的话犹在耳:“救死扶伤,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
关顺志想了许多,许多。做医生难呀,做个外科医生更难呀!
龙文斌主任心酸了,沉默了。没过多久,省城医学院扩建,正需要高级人才。龙文斌主任是从医学院来的,顺理成章,就调回省城医学院上班了。
高年制的陈先礼医生提升为外科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