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就要砸在了碧水的脸上,一只手忽然伸出,稳稳地接住了阵旗,卫漠回头一看,正是碧木。
他一只手拿着阵旗,额间眉头轻皱,脸色微冷地看着卫漠,卫漠此时仍然惊魂未定,被这样一看更是冷汗直冒,认识两年多来,他可从来没见过碧木有这个神情。
还好这玩意被接住了,不然要是真的砸在碧水脸上,都不敢想象碧木会怎么样。
“要玩出去玩。”碧木声音微寒,一脸冷漠的表情让卫漠竟有一种面对着碧水的错觉。
碧木话音一落,手腕一抖,他手中的阵旗就像是一只离弦的剑,一瞬间,就飞出了屋外,直直地插在院中的松树干上。
卫漠呆呆地看着碧木的动作,嘴巴微张,气氛有几许尴尬。
然后又无奈地看了看老人,老人脸色也微微诧异地看着碧木,而后又轻轻一笑,说道:“我只道你这几日有了不少顿悟,没想到修为竟也突破到这种地步,随手一扔就能把这阵旗”入木三分”,就算是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怕也办不到,看样子你虽藏剑三十年,但这天分却依然是整个云息宗最高的。”
碧木还是没有任何表情,除了刚刚那几下动作,现在又变成了只盯着碧水发呆的死人样。
老人对于他这个样子也毫不在意,笑了笑又转过头对着卫漠说道:“你就自己去琢磨那阵法吧,虽然你驾驭阵旗有些困难,但是也不是完全不能用,其实阵旗也是阵法的一部分,甚至阵旗本身就是一个阵,若你能参悟这点,自然就简单多了。”
卫漠闻言一愣,口中也不禁默念着道:“阵旗本身就是一个阵…”
随后低着头思索了一会,才皱着眉往屋外走去。
老人又看了一眼碧木,然后也不再这里停留,转身离去。
卫漠走到屋外,看了看树上插着的阵旗,又是一脸无奈,默默地走到大树旁,双手握住阵旗,用力一拔,阵旗果然只是动了动,依旧稳稳地插在树干上。
他回头看了看屋内的碧木,碧木没任何反应。
他只能苦着脸,长出了一口气,双手紧握阵旗,身体轻轻一跳,双脚紧贴树干,整个就脱离了地面,倚着阵旗和大树,就挂在了空中,然后身体往后仰,把全身真气全部汇于手掌,口中大叫一声:“啊!”
终于,阵旗被他拔了出来,但是他的整个人也用力的向后弹去,重重的摔倒在地上,阵旗也从他手中一下子脱了出来,掉在了地上。
卫漠摔得不轻,但是此刻他半爬在地上,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随后落在地上的阵旗,脸上神色不定,似乎是看到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
他确实看到了,就在他摔倒在地上的瞬间,也看到阵旗掉了下来。
但是阵旗却没有重重的摔落,而是缓缓地飘下,轻轻地落在地面上,就像是一个普通的木棍,上边包裹着一个更为普通的布块,完全没有握在手中那种重逾千斤的感觉。
卫漠盯着阵旗,眼中古波似水,一阵寒风吹过,地上的旗子似乎也随之动了动。
过了好一会,老人也从屋内走了出来,看到他现在的样子,淡淡一笑说道:“你可看出了什么?”
卫漠慢慢站起身,也顾不上身上的灰层,犹自盯着阵旗说道:“这就是一根普通的木棍,为何我拿在手里却这么重?”
老人又接着问道:“是啊,为何这么重?”
卫漠稍一思索,说道:“它轻,是因为它本来就是一段普通的木棍和布条,它重是因为它上边刻着的阵法铭文,大道之痕。”
老人一笑又问道:“那为何它落在地上这么轻,而握在你的手中又那么重呢?”
卫漠又想了想,说道:“因为这座云息宗就是一个大阵,这阵旗也处其中,就如同在水中的浮木,浮木飘在水上,似乎感觉不到其重量,而我是阵外之人,若是想要拿起这个阵旗,就如同把这浮木抽离出水中,自然就感觉到重了,与其说我动的是这个阵旗,不如说我动的是这些道痕,道痕与云息山阵连为一体,我更是在与整个大阵对抗。”
老人脸色欣慰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如何才能拿起来更轻呢?”
卫漠答道:“跳进水里,融入阵里。”
老人听到此话,又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朝着卫漠的屋内走去。
卫漠看着地上的阵旗,然后又闭着眼想了好一会,最后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嘴里忍不住念叨:“说起来倒是轻巧,但是该如何做呢?”
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又拿住了阵旗,然后默默感受着这阵旗与院内天地元气的契合变化,再把体内真气凝于双手,一用力,阵旗果然比刚才稍微轻了一些,但是对于卫漠来说,这依然是难以承受之重。
他苦着脸,双手把阵旗提起,然后低了低肩膀,再用力把阵旗往肩膀上一放,就像是扛着一个几百斤的大石头一样,勉强把阵旗扛了起来,他艰难的站起身,一步一步费力往屋外走去。
“呦,卫漠,你这是怎么啦?”还没出门口,卫漠就听到不远处青乐的声音传了过来。
“肚子疼吗?怎么走路跟背着一座山一样。”青石也好奇地看着卫漠。
卫漠脸上大汗淋漓,想要说两句话,哪知刚一张嘴,浑身力气一泄,一只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卫漠你这是干什么?见面就磕头?”几个孩子笑着走到他的面前,看着他的样子又好奇又好笑。
卫漠艰难地咧开嘴对着他们笑了一下,只不过这个笑比哭还难看,然后也没有回答什么,也没有力气再开口,只能再次慢慢地站起身,举步维艰地朝着思过崖的方向走去。
过了好几个时辰,卫漠的身影才出现在了思过崖上,此时的他基本上已经站不起来了。
阵旗倒在地上,他拖着阵旗的旗面,一点一点地往前拖着,终于,在他最后一丝力气用尽的时候,把阵旗带到了他平日里盘坐的悬崖旁,他也如同一条死蛇一般彻底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卫漠趴在地上,脸贴着地,丝毫不顾这地面上犹未融化的积雪和刺骨的寒冰,他的整个身子就像没有了骨头,五体贴地一动不动,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地方就是那对眼睛,他的眼睛看着刚才走过的地方,然后一直延伸到远处,远到几乎看不见的地方,最后又默默地闭上了眼,静静地歇息。
过了半刻钟,他才像是恢复了一些,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盘坐在地上,坐了一会又慢慢走进了自己住了一年的小屋内。
几天前他从那个奇怪的杀手那里知道碧水危在旦夕,然后就直接冲下了思过崖,自己的随身物品几乎都还放在这儿,其他的衣物倒还没关系,最重要的两个就是那几本书。
他在屋内翻了好一会,又走了出来,拿着一本书,就是那本“云息山阵”
他翻开“云息山阵”,以前虽然早已熟读了这本书,但是现在多了这个阵旗,就相当于多了一把开启这座大阵的钥匙,眼前的一切都不在是之前看到的模样。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开启大阵,走进大阵,融入大阵。
他低着头默默地看着,,因为之前已经熟读,所以这一次看得很快,过了一会又把书慢慢合上放在一旁,闭着眼,细细体味着这片天地间的无穷奥妙。
此时的云息宗,一切变化似乎都尽收卫漠的眼底,他甚至可以看清楚这复杂多变的天地元气的走向,就如同看见一条条河流,正在按着各自的轨迹慢慢流淌。
他对天地元气的的感知本就超乎常人,现在“云息山阵”这本古书在侧,阵旗在旁,那么这座天地大阵对他来说更是拨开云雾见天日,没有了丝毫的遮掩。
而现在唯一要想的就是如何融入这个大阵,让他自己也成为这座阵的一部分。
卫漠闭着眼,双腿盘坐,片刻后,他似乎又进入了自己平日里修行的状态,此时的脑海中又出现了一段段熟悉的经文,数不清道不明的大道符号仿佛倒映在水中的漫天繁星,似有似无,恍恍惚惚。
如真似幻的一切,最终都归于虚无。
有无相生,物我两忘。
此时的卫漠已然忘记了什么是有,什么是无,什么是阵,什么是我,当一切都不是的时候,有就成了无,无就成了有,阵就成了我,我就成了阵。
云息宗的天地气息,本如浩瀚的汪洋大海,此刻却在阵旗的符刻铭文的编织下,仿佛化作无数涓涓细流。
卫漠脑海里的经文不住浮现,周身真气慢慢运行,恍然间,他感觉到漫天数不清的气流,流经阵旗的道纹,尔后与他相贯通,途径他那空无一物的气海,然后缓缓流过全身经脉,最后汇于四肢百骸,最后再一齐涌向了面前的这个阵旗。
从天地到阵旗,再到躯体,从躯体到阵旗,再还于天地,就如同大海流经河流,散于湖泊,再由湖泊流经河流,汇于大海,这一切都化成了一个循环往复,生生不息的整体,分不清哪里是湖,哪里是河,哪里是海。
人,旗,阵,终于融在了一起
不知不觉间,身前的阵旗无风自动,然后竟然慢慢的悬空而起,漂浮于卫漠头顶之上,这个本来重逾千斤的小旗子,此时犹如一片随风飘荡的鸿毛,而卫漠自己也仿佛跟着这片鸿毛慢悠悠飘向了遥远的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