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又是两个月过去了。
云息宗也真正进入了最寒冷的时节。
往年的这个时候,宗内都是冷冷清清的,因为天气太冷了,除了外出修行,基本上没人愿意出门,大多都躲在屋里,烧一盆炭火,喝几口烧酒,聊聊天,谈谈道,日子也算过得简单惬意。
今年却有所不同,因为今年正好又到了五年一度的“云息会”。
这“云息会”与其说是小辈弟子之间的比试,其实更多了也是云息宗的一种特殊的节日。
云息宗常年封山不出,门下弟子也严令涉足江湖,近乎与世隔绝,这样的日子虽利于修行,但是时间久了难免太过枯燥,所以就有了这个“云息会”。
这几天,不管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会放下自己手中的事,在闭关的会出关,外出的也会尽量赶回,聚在一起,白天就是看小辈弟子的比试,其他人有兴趣的也可以自由相互切磋,晚上就是燃着篝火,尽情的喝酒,吃肉,欢歌载舞。
因此在这最冷的时节,此时却成了最热闹的日子。
近几日,就连卫漠也难以安心修行。
虽说身在思过崖,但是还是能依稀听到远处此起彼伏的喝彩声和欢呼声,晚上的时候,更是能远远地看见远处灯火通明,甚至能清楚地闻到飘过来的酒香和肉香。
好几次他都想偷偷溜过去,最后也还都是忍住了。
别人的狂欢始终与自己无关
他只能在这里远远地听着看着,伴着飘雪和寒夜,心中总有一种说不清的酸楚。
也不知是太忙还是忘了,最近几天也没人过来看看他,只有一个小弟子按时送饭。
卫漠念着远处的热闹,虽说自己不能参加,但还是心念着青乐他们几个的比试如何,赢了还是输了,特别是青乐,赢了的话肯定笑得嘴都开了花,输了多半又要哭鼻子,
卫漠一边想一边发着呆,最后还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坐到悬崖边,看着遥远的北边,一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刻已是傍晚,除了卫漠这里,云息宗的其他地方自然还是都洋溢着热闹的气氛,白天的比赛早已结束,有人赢有人输,但是都不会影响晚上的氛围。
所有人都聚在大殿前的那片大空地上,云息宗有好几百人,但是这么多人聚在这里,也不会显得拥挤,反而更显热闹非凡。
空地的周围布满了火把,正中间摆着好几个擂台,此时的擂台也不做比试用,反倒是有不少上去嬉戏打闹的。
擂台下边摆着各种各样的美酒佳肴,三五个人组在一起,或是把酒言欢,或是坐而论道,就连碧木和碧水,也是难得的和谐,几个师兄弟在一旁打趣着他俩,碧水也都没有太恼怒。
五年一度的盛会,让这个已经存在了数千年的门派难得的热闹。
修行之人讲究清心寡欲,修身养性,可是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的心无杂念又有几人能做到,更何况,即使真的这样做到了,这便真的是正确的修行之道吗?
何为修行之道,没人能说的清。
老师常讲,修行之道,修的也是自然之道,生老病死,吃喝拉撒,万法自然,道自成矣。
人本来就是一个群居动物,没有谁能够脱离周围的世界而独自存活。
因此,即便是潜心修行了数十年的长老,在这个时候,也都愿意融入这难得的氛围中去的,更别说是大多数正值青春年少的小辈弟子了。
在云息宗里,除了少数从小就出生在这里的,其他的大多数弟子几乎都是由长老或者各自的师父从外边收养回来的孤儿,自小在这里长大,没有别的亲人,这样一个聚会对他们来说就类似于外界的过年。
师兄弟,师姐妹聚在一起谈天说地,把酒言欢,何乐而不为?
酒过半酣,所有人看起来都是其乐融融的样子,只有两个看起来三四十岁的道人,一个手里提着一把剑,另外一个手中却拎着一个酒坛,朝着远处的居所走去,两人走路都是有些摇摇晃晃的,看样子应该也是喝了不少。
“快把你的酒给我喝一口,这大晚上的,一会不喝酒就冻得浑身发抖。”拿着剑的那个弟子向另外那个拿着酒坛的弟子说道。
“你小子,刚让你也带上一坛吧,你还非要带什么剑,这大晚上的你带个剑去捉鬼啊,你真当自己是天师吗?来,接着,刚好我去撒个尿。”拿着酒坛的弟子把酒坛往另外一个手中一塞,然后直接就走到路边的草丛里开始撒起尿来。
拿着剑的弟子把手中的剑往裤腰带一塞,抱着酒坛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喝完之后还打了一个酒嗝,说道:“我真见过鬼,说了你还不信,不过酒可真是个好东西,只要喝了酒,什么妖魔鬼怪我都不怕,要是没有酒,这日子还真不知道怎么过。”
“谁说不是呢。”刚撒完尿的弟子提起裤子,双手在自己身上随便蹭了几下,接着说道:“看那些小子,真把这比试当成一回事,想当初十几年前,咱们不也是跟他们差不多,可是到了这岁数才发现,修行好不好又有啥用,还不如天天喝喝酒,吃吃肉来的痛快。”
“就是说嘛,我们当初那一届的第一是谁来着,碧木是吧?当时还觉着多么厉害,现在不也跟我们差不多,连个碧水都追不到,看我们现在,孩子都差点可以参加这届比试了。”拿着剑的弟子又把酒坛还给了另外一人。
“唉,人各有志嘛,也不好说的,现在咱们这些长老们不也差不多,为了个宗主的位置,整天闹得你死我活的,就连这些小弟子的比试,也都被当成了长老们之间竞争的资本,好像哪位长老家的弟子厉害,哪位长老就觉得自己就能当宗主一样,你看云翳长老家的那小子赢了好几场,云翳长老那个得意劲儿啊。”接过酒坛的弟子抱起酒坛又喝了两口说道。
“嘿,可是真当了宗主又能怎样,还不是在这云息宗终老,上一任宗主咱俩也没见过,不过最后不也是音讯全无,还不知道活着没有。说来说去,还是跟着咱们云然长老好,也不会逼咱们去修行,整天吃吃喝喝,自由自在的,这不挺逍遥的。”带着剑的弟子把插在腰间的长剑又拿在了手中,又接着说道:“也不知云然长老干嘛去了,像今天这种热闹日子他是肯定不会缺席的,要不是刚才碧峰师兄叫我们来看看,还真没发现长老没来。”
“是啊,赶紧走吧,弄完了我还要再回去喝几坛,嘿嘿,说不定云然长老昨天喝多了今天还没醒呢。”拿着酒坛的弟子把坛子举起来对着嘴,喝完了最后几口酒,然后把空酒坛往旁边的草丛里一丢,拿袖口擦了擦嘴角,快步朝前边走去。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闲聊,没多久,就来到了一个小院子前。
院子门紧闭着,两人站在门口,轻轻地敲了几下门,没人应声,然后疑惑地互相看了一眼,慢慢推门进去。
院内还是有几间房屋,屋内都没有点灯。
现在已是晚上,大殿前虽说还是热闹的灯火通明,但是光再强也照不到这里来,所以这里依旧是黑灯瞎火的。
“奇怪了,长老怎么连灯都没点,莫不是还没睡醒?还是说已经出去玩去了?”拿着剑的弟子下意识的把剑举到胸前,有些莫名不安地说道。
“多半是出去玩了吧,云然长老那性子你还不了解,哪是闲得住的人?”
“也对,先进屋看一眼吧,看完咱就回去喝酒去。”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到云然长老的屋前,推门而入,屋内很暗,什么都看不清,两人叫了几声“长老”,没得到什么应答,也就不再在意,正准备转身离去,忽然,之前拎着酒坛的那个弟子鼻子轻轻地吸了一口,犹疑地轻声问道:“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另外一人闻言,也用力闻了闻,答道:“好像还真有。你有火折子吗?打开了看看。”
“滋”得一声,火折子刚被划着,两人就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东西。
屋内正中间的木桌旁,云然长老正倒在血泊中,心口一个明显的剑洞,血从这里扩散到周围,地上的血液已经结了一层冰。
长老的身体看起来也早已僵硬,显然是死去多时,生机全无。
两个人一时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拿着剑的弟子直接吓得手中剑都掉在了地上,另外一个也是呆呆地站着原地,过了好一会,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赶紧跑到云然长老身旁,颤抖着用手探了探长老的心脉,结果仍如他们见到的那样。
“快,快去敲钟。”刚丢了剑的弟子听到这话也才刚从震惊清醒过来,也顾不上捡起地上的长剑,大叫着朝外边跑去。
片刻之后,几声钟响彻整个云息宗的钟声忽然响起,划破这本来热闹的夜空。
喧嚣欢乐的声音瞬间戛然而止,本来还在欢歌载舞的所有人仿佛都被定在了原地,茫然地看着钟声传来的方向,整个世界都安静地只剩下这持续不断的钟声在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