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漠听到老人的问话，轻轻地耸了耸肩，说道：“看差不多了吧。”
老人闻言哑然一笑，说道：“什么叫差不多了？差不多是差多少？”
卫漠又答道：“就是基本上都看完了。”
老人有些惊讶地问道：“都看完了？”
卫漠答道：“是啊。”
老人又问道：“都看懂了吗？”
卫漠接着答道：“似懂非懂，不就是一些云息宗的修行之道，我就算看懂了又能怎样，反正又不能修行。”说完无奈地摊了下手，默默地看向远处。
老人一笑说道：“修行之道？呵呵，也算是吧。那你看的可有什么领悟？”
卫漠想了想答道：“这本书与碧水给我的那本“云息山阵”有些类似，但是要深奥许多，这个更偏向于道而非法。”
老人闻言一笑说道：“何止是深奥许多，你可知我看懂这本书用了多长时间？”
卫漠摇了摇头。
老人伸出了五根手指。
卫漠疑惑看了看，问道：“五天？还是五个月？”
老人摇了摇头，答道：“五十年。”
卫漠一惊，脱口而出道：“什么？五十年？”
老人点了点头叹道：“是啊。”
卫漠难以置信，一边从怀中摸出这本破书，一边嘀咕道：“有这么难吗？”
说完话，又随意地翻看了几页。
老人接过这本书，轻轻地摩挲着有些破旧的封面，说道：“你之所以认为不难，或许是因为你脑海中本就有比这更为深奥的东西。”
卫漠不解其意，疑惑地望着老人。
老人没有解释刚才的话，而是接着道：“这本书的名字叫“云之卷”，是我多年前手抄的，原文在藏经阁内，不能随意拿出，藏经阁是本宗最重要的地方，里边的藏书都是千年来本宗前辈先贤留下的修行之法，现在弟子所练的全部都是出自那里，有机会你也可以进去看看。”
卫漠并不怎么在意，无奈地说道：“有什么好看的，我看了也没什么用。”
老人笑了笑，打了一下卫漠头，说道：“你这小子现在看起来怎么这么丧气呢？跟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骨头差不多。”
卫漠摸了摸自己的头，说道：“那我还能怎么办？又不能修行，就像现在这样，说被人关起来就关起来了，任人宰割。”
老人柔和地看着他，说道：“你当真还是认为自己不能修行？”
卫漠一愣，问道：“不然呢？”
老人轻轻一笑，没有回答，而是又问道：“我听碧木说他见你使过一种奇怪的身法，是吗？”
卫漠皱起眉，想了想点头说道：“嗯。”
老人接着问道：“这个身法叫什么？是谁教你的？”
卫漠答道：“好像叫留影步，也没有谁教过我，从我懂事起，就在一张纸上看到这个奇怪的身法，然后从小我就自己照着练习，慢慢就会了。老师，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难道你听说过这个？”
老人笑着说道：“何止我听说过，这世界上的修行之人没有听说过这个的还真不多。”
卫漠吃惊的张大了嘴，问道：“啊？真的假的？”
老人答道：“自然是真的，这个留影步出自一种叫做风行术的身法，而这套身法则是一个古老门派的不传之密。”
卫漠从没听过自己这个身法还有这么多隐秘，又问道：“什么门派？”
老人慢慢说道：“风止谷。云息，风止，这是一个和云息宗一样有千百年历史的门派，风行术就和云息宗的出云箭一样，是该派的镇派之术。”
卫漠听得有些惊疑，随即问道：“那我怎么会知道这个身法？”
老人一笑说道：“我哪里知道你怎么会知道，你身上奇怪的东西还真不少。”
卫漠疑惑地思考了一下，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老人接着说道：“且不管你是从何处知道的这套身法，我先来问问你，既然你不能修行，为何能使出这套奇妙的身法？”
卫漠沉思了片刻，答道：“这套身法好像与能不能修行的关系并不大，它利用的是对周遭天地元气的感知，顺着大道的痕迹，自然而然就踏出去了，就像这样。”
说完，卫漠从地上捡起了一片树叶，用力的往前边的悬崖下一扔，微风吹过，树叶随着风，翩然起舞，然后慢慢地飘向更远处。
看着飞舞的树叶，卫漠又说道：“看，就是这样，叶没动，动的是风，人没动，动的是气，这或许就是您说的那个风行术吧。”
老人的视线随着树叶飘向远处，静静地看着，卫漠讲的话讲完，他也没有应答，不知听到了没有，过了许久，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原来是这般。”
然后老人又转过头看向了卫漠：“这套身法果然玄奥无比，与真气没有太多关系，靠的是对天地大道规则的感悟，若是感悟不够，怕是修行百年也难以练出个所以然来，你小小年纪就能习成，这也足以看出你的天资也是非常人所能及的。”
卫漠又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低声说道：“那又有什么用，就会这个，逃跑还可以，其他的就算了吧。”
老人一笑说道：“你可还记得我第一次与你下的那盘棋？”
卫漠一愣，回想了一下，说道：“记得啊，就是那盘无棋之棋。”
老人点了点头，说道：“没错，就是无棋之棋，谁说无棋就不能下棋，天地万物皆可为棋。”
卫漠轻声“嗯”了一下，说道：“这就是您说的那个“有”既是“无”，“无”既是“有”，有无相生之道嘛。”
老人摇了下头，说道：“有无相生，不是我说的，我只是偶然在一些古书上看到过，传闻这四个字最早是在一本古经上出现，但是流传后世的却是少之又少，我也是知之不详。”
“古经？”卫漠好奇地问道，“什么古经？”
“道经。”老人答道。
“这是什么书？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你自然没有听说过，连我也是只知道这个名字。”老人说道，“不过也没什么奇怪，传闻这本道经，乃是天地大道之本，道藏万千，莫过于此，既是如此，便如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自然不会以世俗的方式为世人所知。”
然后想了一下，接着说道：“更有传闻，本宗的“云之卷”，正是祖师爷观此“道经”所悟，至于真假，就无人知晓了。”
世间还有如此秘闻，若非老师这等学识渊博之人，恐怕难有几人知晓。
但是，秘闻虽然有趣，卫漠却只能当个故事听一听，不论是真是假，都与没有太多关系。
老人笑了笑，对着卫漠说道：“你可知我为何要对你说这些？”不待卫漠答话，又接着道，“我感觉，我在你身上，似乎看到了道经的影子。”
卫漠脸色忽然一变，顿时想到了老人刚才的话，有些颤声的说道：“老师，莫非，您刚才所说我脑子里更为深奥的东西，就是这个道经？这…这不可能吧，我自己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老人看着卫漠，正色说道：“自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发现了你与别人的不同，才十岁就精通了风止谷的不传密术，独自一人闯过了云息宗护山大阵，这些可都不是巧合，所以我特意把云之卷给你研习，经过我这半年多的观察，你虽然不能修行，但是对天地大道的感知远远超乎常人，对别人来说可能没了气海便一切罔谈，但是对于你，并不绝对，如果不信的话你可以自窥经脉，看一下是否有淡淡的真气游荡。”
卫漠心中此时有些紧张，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用稍稍有些颤抖的声音问道：“如何自窥经脉？”
老人哑然一笑说道：“我倒忘了你连最基本的运气行气都未曾修炼过，哪里会自窥经脉。”
卫漠无奈地点了点头。
老人接着说道：“也罢。”
一边说一边从怀里又拿出一本书，递给卫漠，说道：“这是云息宗弟子入门的一本修行功法，你先习着试试看。”
卫漠接过书，看了一眼封面，上边写着几个字“云息剑决”，然后翻开第一页随意一看，然后用手指了指书上的第一句话，无奈地抬起头看着老人。
老人看他如此表情，有些疑惑地顺着他所指的内容看去，只看见书的第一行就写着几个字“气之源泉，谓之气海，气行百脉，谓之运气”。
卫漠又无奈地说道：“我看还是算了吧，第一句话我就不知怎么练下去。”
老人笑了笑说道：“气之源泉，谓之气海，这句话没错，可是气海中的气是从哪里来的呢？”
卫漠想了想，答道：“您以前讲过，气海中的气来源于天地，吸天地元气于己身，化为本命元气，吐本命元气于天地，化为天地元气，此行气一周，是为一个周天。”
老人赞许地点了点头说道：“你还记得挺清楚。气海犹如一个容器，气海越大，真气就越多，气海越小，真气就越少，这是气海境的修行宗旨，可是多大才为大，多小才为小？”
卫漠想了一会丧气地说道：“多大才为大，这个我不知道，可是多小才为小，我知道，自然是连气海都没有就是最小了，就像我这样。”
老人笑了笑，对卫漠的回答没有在意，而是指了指身后的木屋，接着问道：“你看这间木屋是大是小？”
卫漠闻言疑惑的看了过去，说道：“这个…不大不小吧，我一个人住绰绰有余了。”
老人笑着问道：“那如果把这个木屋拆掉，那是大是小？”
卫漠答道：“拆掉了自然就连房子都没有了，自然是极小。”
老人接着道：“那如果把拆掉的木头放置于天地各处，那这间房是大是小？”
卫漠默默地看着眼前这个屋子，老人话中的意思他像是体会到了什么，但是一时又难以说清，想了好一会才说道：“您的意思是，把这间房拆掉了，那么它既可以是什么都没有了，也可以是无限大的，把木头置于天涯海角，那天涯海角便是它的墙，把木头置于苍穹云颠，那苍穹云颠便是它的顶，是这个意思吗？”
老人又赞许地点了点头慢慢说道：“小既是大，有既是无，这间木屋就如同你的气海，可以说你没有气海，也可以说你的气海没有边界，这天地就是你的气海，而天地有多大，你的气海便有多大。”
此话一出，卫漠犹如被一道惊雷劈中，一念起，脑海中像是突然炸开了一般，一段段熟悉却又陌生的经文划过，口中不知觉地念念有词。
“一切皆有法，一切皆无章，有无相生，今有之忽无，非昔无之未有；今无之忽有，非昔有之未无者，异乎时也。命也夫？君第收光，吾将灭影。有之与无，由君之与……”
身旁的老人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也不知他此刻在做什么，但是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并没有打扰。
过了许久，卫漠才突然惊醒，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又沉思了好一会，才看向老人，说道：“老师，您说的没错，我脑子中果然有一段很奇妙的经文，方才我已领会了许多，但是此刻我却又说不出来。”
老人点了点头，说道：“说不出没有关系，还是那句话，道可道，非常道，真正的大道是永远说不清的，你的这些东西，日后你可以自己慢慢揣摩。”
卫漠轻轻“嗯”了一下，又回到了刚才的话题，问道：“老师，您方才说我没有气海，也可以说天地就是我的气海，这个话是真的吗？”
老人一笑，说道：“我也不知。”
卫漠一愣，随即疑惑地问道：“您也不知？那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老人接着答道：“我不知，并不代表你不知。”
卫漠听完没有说话，静静地想了想之前自己脑海中的经文，虽然仍然说不出所以然，但是他似乎已经明白了老人的意思。
过了一会，卫漠又问道：“那我该如何修行？说来说去，我现在还是没有气海，但是所有的修行法门都是以气海为起始的，所有的境界也都是以气海境为基础的，就算这天地真都是我的气海，可我又该怎么去用呢？”
老人又摇了摇头，微笑着说道：“我还是不知。”
卫漠一脸无奈地看着老人，心中默默念道：得勒，说了这么多还是白说。
老人看着卫漠，淡淡一笑，说道：“我给你的这两本书你就先留着自己看，至于如何修行就要看你自己领悟了。”
卫漠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那本破书和刚刚看到的“云息剑决”，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