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漠越过了石碑,回头看了看,站在山前的黑袍人依然紧盯着他,那阴冷的眼神仿佛要刺透眼前的浓雾射在卫漠的身上。
他忍不住的打了个冷战,赶紧扭回头朝着山上快速行去。
走了不多时,山中的云雾变得更加浓厚,再回头时已经看不清山下的情景了。
卫漠知道黑袍人没有再追上来,自己应该暂时又捡回了一条小命,可是此时也不敢再回头下山,黑袍人没有追上山,说明这山定让他有所顾虑,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此放弃了追杀,说不定会在山下荒原上的某一处埋伏着,等待卫漠的自投罗网。
且不管黑袍人在山下如何,现在只要卫漠不下山应该就没有太大危险,于是他也不再慌张,放慢了速度,悠悠地向前走去。
卫漠边走边向四周观察,周围都被浓雾包裹着,视野可及不会超过身前几尺。
若是正常情况下,这山上定然不会有这么厚重的雾,此刻的情形,不出意外,应是人为所致。
再想起之前的碑文,“云息禁地,擅入者死”,几乎可以断定,这里肯定是云息宗的地盘,这些浓雾想必是云息宗的护山大阵,以防止外人入侵。
既是护山大阵,必不会简单,甚至是危机四伏。
卫漠心里也清楚这点,所以越往前走就越小心谨慎。
卫漠走了一会,忽然看到,不远处的地上似乎有一个人影,他心中一惊,抽出身后的短剑,护在身前,不再往前行进,而是小心地蹲在地上朝着人影的方向观察。
哪知看了好一会,远处的人影却仍然待在原地一动不动,卫漠心生疑虑,又慢慢地站起身,探着头用力朝着那处望去。
浓雾弥漫,卫漠也看不真切,又等了片刻,前方的人影依然毫无动静。
他略一思索,谨慎的持着短剑,朝着人影的方向缓缓走去。
走到稍微近处,模糊的人影逐渐被看得清楚,这个人躺在地上,身上穿着褐色的棉袍,身旁似乎还丢弃着一把长剑。
卫漠见这个人仍是没有动静,又小心的慢慢靠近,走到了他的跟前。
谁知刚一走近,卫漠就吓的浑身一惊,差点短剑都拿不稳了。
面前躺着的确实是个人,但是现在这个人只剩下一堆白骨,活脱脱的一副人形骨架,衣服套在骨架的外边,从远处看,犹如一个活人一般。
卫漠平复了一下受惊的心情,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面前的骨架。
这副白骨应该是死去不知多久的人留下的,上边套着的衣服破破烂烂的,手边的长剑也已经是锈迹斑斑,看这样子,少说也死了几十年了。
可是这里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样一具死去多时的白骨尸体呢?
卫漠思索了片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又看看了四周,似乎没有什么危险,暂时也不管这些,站起身子又小心的往前走去。
谁知走了没多远,竟然又看到一具类似的白骨。
再往前走,又遇到好几个,这些尸体情况各异,有些就像最初遇到的那样化为白骨,有些则还没有完全腐烂,似乎是刚死去没多久的。
卫漠越往前走越心惊,此处犹如一个乱坟岗。
这么多尸体必然不是一个巧合,此处肯定隐藏着某种致命的危险。
卫漠手中握着短剑,小心地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四周浓雾弥漫。
虽说目前还没遇到任何危险,但是他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而且越走这种感觉就越强烈。
就这样,他朝着上山的方向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他看到了古怪的东西,顿时,他也明白了那奇怪的感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看到的正是之前第一次看到的那副白骨,破烂的褐色外袍,生锈的长剑,一眼就能认出。
也就是说,往前走了一个多时辰,他竟然又回到了原地。
咋一看此情形,卫漠心中不禁一惊,随即也就冷静了下来,既然是护山大阵,肯定不会这么简单。
虽说不知能否活着走出此地,但是既然发现了其中诡异,心里反而踏实了一些。
想必那些死去多时的尸体生前也是陷在此阵,最终埋骨于此。
卫漠没有再往前走,他心里清楚若是不能看破此阵奥秘,走再多估计也走不出去。
他虽说年纪不大,但是对阵法上的造诣却非同一般,因为从小不能修行,只能把心思放在这些“旁门左道”上,之前在采摘雪莲花的时候,他布的法阵就已经让云息宗的几个人刮目相看了。
卫漠低头思索了一会,抬起头看了看山上,又转过身看了看山下,皱起了眉。
这座大阵果然非比寻常。
若是在荒原里或是其他平坦的地方,进入一座幻阵中可能会迷失方向,不由地在原地打转,这样的话,还情有可原。
但是这里是座高山,卫漠刚才一直是朝着上山的方向行走,也就是不论如何分不清方向,至少也分得清上下,他一直往上走,最后却来到了下边,。
看来这座阵法已经不止是让人分不清方向那么简单了,甚至连上下左右的方位感都已经迷失了。
卫漠现在也不再着急,脑海中慢慢地回忆曾经看过的阵法之道。
所谓阵法之道,就是指通过阵旗,符刻及术数的手段,来控制天地元气的变化及走向。
天地元气是万物之源,虽说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却如这周围的空气一般是真实存在的,世间万物莫不是由此演化而来,当掌握了其中规律并加以利用,则会带来无穷无尽的变化。
有些能迷惑人的感官、心智,有些会凭空生出风,雷,水,火,还有些更是有鬼神莫测之能,动辄山崩地裂,天地变色。
故此阵法之道也属于修行中较深奥的一种,一个宗师级的阵法大师足对抗一个门派或者一支军队。
此地是云息境内,看这四周云雾弥漫,高深莫测,基本可断定此处大阵定是出自云息宗。
云无常,多变不定。
就如同云息宗的功法一般,其阵法也是以变幻无常为主的,多数情况下都会伴随着浓雾弥漫,一般人若是看不破其中奥秘,很容易被一直困在此中不得逃脱。
卫漠自小钻研阵法之道,对云息宗的阵法之道也在很多古书上看到过,之前在争夺雪莲花和躲避黑袍人追踪的时候,所用的正是类似于云息宗的简易阵法,威胁不大,但是较为容易布置,用来迷惑一下敌人。
只不过,虽说同出此道,可卫漠之前所布之阵与这云息宗的护山大阵决不能相提并论。
所谓万变不离其宗,只要明白其中原理,破开此阵,还是有一丝可能的。
卫漠虽说心中没底,但是与其坐在这里等死,还不如去搏一搏。
卫漠把短剑插入背后的剑鞘,仔细观察起周围的情况,放眼望去,四下尽皆浓雾,根本看不清远处。
如果没有一个遥远的固定的参照,那么在视野可及的范围内,所能看到的东西,都不一定是其本来的样子,就如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甚至,在这里,连上下左右都不再是对的了。
这种情况下,若是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反而会越陷越深。
卫漠蹲下身,一手拿起白骨身边的长剑,一手捏着白骨身上破烂的褐色长袍,长剑轻轻一割,划下来一条细长的布条。
然后放下长剑,用力的抖了抖布条,把上面的灰尘抖掉,站起身,用布条蒙住自己的眼睛,紧紧地系在脑后。
做完这些,卫漠不再有别的动作,而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阵法之所以变幻无穷,就是因为阵中的天地元气在阵旗或符刻的作用下,按照既定的规律来做出对应的变化。
天地元气,类比于水,水可以通过挖沟渠,修运河,建堤坝等手段来改变其流向,也可以通过加热使其变成雾,或者致冷使其变成冰。
正如水流一般,天地元气的流动也有其独特的气流,想要破解一座阵法,首先要清晰感受到其气流,然后掌握其规律。
这两者说起来简单,但是做起来确非易事,天地元气不像是风,雷,水,火等这样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不会给人以直观的感受,而需要用心去感知和体悟。
这样的感知并不是通过修行就能完全修出来的,而是看各自的悟性,或者说,看能否与大道契合,与天地共鸣。
感知尚且如此困难,更不用说掌握其规律。
天地元气的变化无穷无尽,其规律便是这天地大道,哪怕能稍微了解一些的人,莫不都成了一派宗师或者阵法大家。
卫漠虽说不能聚气,但是论起感悟能力,却非同寻常,又曾经研习过云息宗的阵法,算是知道些其独有的变化规律,
至于能不能走出此阵,就要看他对此地元气的感知了。
卫漠站了片刻,终于开始动了。
他走的很慢,一步一步,像是数着自己的步子在行走。
忽而向左走几步,然后停下静思一会,忽而再向后走几步,再静思一会,有时走的多些,就退回几步,有时走的少些,就再向跨出几步,有时甚至会在一个地方打转好几圈。
刚一开始,卫漠走的不快,时不时还会走错,像是在边走边摸索,但是总体来说,却是慢慢地向着山上的方向行去,之后走的熟练些,速度也就慢慢快了起来。
可是,这座山本就高达数千丈,如卫漠这般不会修行的人,即便是走直路上山,最少也需要一天多的时间,更何况是在这座九曲回肠的护山大阵中,花费的时间至少要多好几倍。
因此虽说他已渐渐摸清了这座阵法的奥妙,但是几天几夜不吃不喝地攀登,早已超出了他的身体极限。
终于,还是在快到山顶处,坚持不住了。
卫漠躺在地上,眼上的细布已被扯下,无力的回头看了看前方的路,离山顶还有段距离,但是他真的已经到极限了。
想想这段时间的遭遇,千里逃亡,最终还是将埋骨于此。
他忍不住想要苦笑,却发现自己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了,沉重的眼皮犹如千斤重一般向下坠去,任由自己的意识逐渐模糊,消散。
依稀间,他似乎听到有脚步声靠近,或许是地府的使者来接他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