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你倒是说话啊。”
慕容瑾不禁气结，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人喜欢话说一半，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人喜欢故弄玄虚，他简直要气疯了，虽然以前他在经营自家的商馆时是同样的高深莫测，可是现在，他恨不能勒住凌江楚的喉咙，把他嗓子里的话一股脑都掏出来。
“我记错了，没有。”凌江楚不理慕容瑾，只看着仙儿，不知道为什么，从最开始的厌恶，到了现在竟然有了些惺惺相惜的情感，也许他和自己一样，都因为一些事所以变成了狂冷孤高的性格吧。
“到底有还是没有？”
慕容瑾急了，他现在不再是什么南风第一世家的少爷，不再是那个让对手闻风丧胆的经商奇才，不再是那个儒雅有礼的笑面公子，他只是一个想救自己挚爱的普通人。
他承认了，他在这一刻终于用行动承认了他的心。他是爱着莫莫的，他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交换她的，来交换她在别人的怀中笑魇如花。
“有……”凌江楚终于说话了，可却没有丝毫的希望和喜悦在语气里，这个字包含了人间一切的绝望和凄苦一样，说的沉重，好像随着这个字的出口一下子暗无天日起来。
“是什么？”那种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粘湿的衣服裹在身上一样，慕容瑾不自主的发起抖来。
“莫莫，真希望你还可以打我，我都对你这样了，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是喜欢我这样么？”
轻咬着莫莫灰白的嘴唇，凌霄觉得自己的身子在微微的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忍的太辛苦，还是因为心里疼的越来越厉害。
他抱紧了莫莫，受伤的野兽一样低声嘶喊着，紧紧的闭着眼睛，用手指一遍一遍的抚画着莫莫的轮廓，希望可以把她印在自己最难忘的地方，总有这样的一个地方吧，可以把记忆存放进去，无论发生什么事，就算是死亡也带不走这里的记忆，就算是喝了孟婆汤，也洗不掉存放在这里的过往。
这样，如果有来生，他就可以循着支离的画面，去找他曾经无比熟悉的味道。
“得穿上了。”像是在强迫着自己，凌霄僵硬的手指一点点的把莫莫的衣服穿好，系了好多次才把肚兜系好，一边穿，一边亲吻她依然裸露在外面的肌肤，好像是过了一千年似的，才终于将所有的衣服穿备停当。
凌霄苦笑着把自己的衣服系上，点了点莫莫的鼻子，“你知道么，真该要了你，趁你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真该要了你，看你醒来之后会不会气得半死。”眼神中有无限的落寞，他把她依然抱在怀中，用脸颊摩挲着她的，嗫嚅着，“真该要了你，真想要了你……”
“到底是什么？”慕容瑾已经急得失态，他居然揪住了凌江楚的衣襟，恨不能眼中喷火，可以把这个说话慢吞吞的老头子一把火烧成灰烬。
“一命换一命。”凌江楚被慕容瑾半揪起来，神情却不变，只是一字一句的把这句话说出来，平缓的像是在聊家常，却让慕容瑾一时肝胆俱裂。
“你说什么？”声音发颤，手再也无力的垂下，凌江楚跌坐在仙儿的床边，却依然抬头看着慕容瑾。
“一命换一命。”
慕容瑾跌撞着冲出门去，不要太晚，不要太晚，他冲向莫莫的小院，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是五味杂陈，他想救活莫莫，他想要救活的她的心思并不比任何人少，他也自私的想要能够和莫莫厮守在一起。
可是，凌霄……想到这里，慕容瑾已经跑得踉跄，快要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
他是在干什么，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如果凌霄死了，纵使莫莫活着又能怎么样呢，她的心永远都是凌霄的，也许她在活下来的那一瞬间就已经随着凌霄死去了，如果要换，就用他的命来换她的吧，因为那样，她才可以和凌霄一起活下去，才能在幸福的时候眼泛泪花的想起自己。
不顾小院中众人诧异的目光，慕容瑾几步抢在门前，拳头雨点一样落在木门上，指节乌紫流血，可他却好像什么也感觉不到了似的，直到院子里的下人跑过来拉住了他，他还在嘶喊着，“快开门，凌霄，你不要，要我来！”
“怎么回事，你快说是怎么回事？”凌夫人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还是凌老爷尚留有些神智，搀扶着凌夫人切切的问慕容瑾。
“凌霄要救莫莫，要用他自己的命去换莫莫的命！”
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如小蛇一样蜿蜒而下，肆意了满脸，慕容瑾又冲上去，用脚狠狠的踢着房门，可却已经身体发软，使不上力气。
凌夫人一听到他的这句话，已经双眼一翻昏死在凌老爷的怀中，下人一时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直到凌老爷反应过来才慌着乱叫，“快把门给我撞开，快把门给我撞开！”
门终于开了，可是里面的寂静却让众人的不安更增添了数倍，连空气仿佛都滞住了，时光停住了脚步，让这个房间隔绝在世事之外。
慕容瑾摸索着向床边走去，有下人已经点燃了房间内的烛火，那红色的火光跳跃了一下，慢慢的照亮了屋子，满屋喜庆的橘红，温暖祥和的颜色里能嗅到丝丝柔情。
“莫莫？凌霄？”慕容瑾几乎是爬到床边去，床上的两个人合枕安眠，没有丝毫的异样，表情是柔软的，好像有忍不住的笑藏在身体里面。
“莫莫？”慕容瑾好像不忍亵渎一样的不敢伸手去碰莫莫，她合着双目，脸上犹有红晕，额头渗出细细的汗珠，嘴唇恢复了最初的柔美嫣红，起伏的胸脯让慕容瑾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
“凌霄？”再去看躺在里面的凌霄，没有一丝的动静，眉眼却都是弯弯的，满足的神色，像是睡梦中的婴儿得到了自己心仪的东西。
慕容瑾觉得心中一紧，再去看的时候却已经失声叫了出来，“凌霄！”
身后的凌老爷已经惊呆，不敢上前，半晌才踉跄着脚步，由下人搀扶着来到床边，一下子趴倒在床沿上，老迈的手摸索着自己儿子的脸庞，入手已经冰冷，一丝气息都感觉不到，不敢相信的将手探向他的鼻息，却猛得缩回手，绝望的看向慕容瑾，喃喃道：“不会的，肯定是我手太抖了，感觉不到，你再看看，你再看看，不会的，不会的……”慕容瑾不忍看凌老爷的眼神，不用摸他就已经知道了，凌霄，已经没了气息……
“有一些毒，是可以用这样的方法解的。”沙哑的声音，带着年龄所不能给予的厚重，莫侯摩挲着手中的青瓷茶杯，“只要两个人的血脉相通，就可以把其中一个人身上的毒全部都过到另一个人身上。”
“原来真的可以。”却是慕容瑾守在一旁，他给莫侯的茶杯续满了水，静静的坐在他的对面。
“只是这种方法太过危险了，搞不好那毒就会反噬，不但救不了人，还会赔上自己的性命，所以已经很多年没有人用过这样的险招了。当初那个毒女的丈夫和孩子也可以用这个手段来救治，可是毒女自己都没有狠下心来用自己的命去赌上一回。”
说到毒女的时候，语气中已经了无憎恨，不是不恨，而是好像什么都放下了一般，爱恨情仇，终会随着人性命的终结而烟消云散，悲剧已经够多了，莫侯不想让自己再去想这些，都会过去的，有一些事，总以为会刻骨铭心，可是终将忘却，只是我们当时并不承认而已。
“爷爷？你干什么呢？”像是一团火云跳将进来一样，脆声嗔怪着却难掩语气中的喜气洋洋，莫莫明动的有如艳阳照耀下的一池清水，泛着粼粼的波光，光艳照人。
“你猜怎么着？”眼睛里还是那样的古灵精怪，自得的神情缓缓的抚着小腹，还故意的向面前的人指了指，看向慕容瑾的时候笑就更是灿烂，“瑾哥哥，你答应过的事可一定要做到。”
“知道知道，难道真的有了？我真的要当干爹了？”慕容瑾不敢相信的指了指莫莫的肚子，莫侯也是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嗯，刚才我……相公给我诊治出来的。”重重的强调着相公那两个字，已经得意的快要翘尾巴。
“酸溜溜的，什么你相公你相公的，这里又没有初晴和仙儿要跟你抢相公，我们两个大男人，难道还要他不成？”慕容瑾含笑的敲了敲莫莫的头，快要当娘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淘气。
“讨厌。”提到初晴和仙儿，莫莫脸上泛起嫣红，尤其是对初晴，她总觉得欠她一个道歉，可是听说初晴最近也找了人家，在夕照已经嫁为人妇，不知道两个人再相见该是什么时候了。
“莫莫，我都说了不让你跑那么快！”人未至声先道，刚一进了屋子就把莫莫揽在自己的臂弯里，这才对着莫侯和慕容瑾施了一礼，“爷爷，瑾哥，你俩帮我管管她吧，我是没辙了，刚才这一路吓得我心惊肉跳，莫莫跑得跟个兔子似的，爷爷，你不骂她！”
凌霄的眉宇中写满了喜色，心中的雀跃已经掩饰不住，笑满溢了俊脸。
“你都要当爹的人了，怎么还告状？”慕容瑾不忘了糗他。
“没羞没羞。”莫莫刮了刮他的脸颊，却被凌霄一把将手抓了过去，放在嘴边轻咬了一下。
“讨厌。”毕竟碍着周围有人，莫莫羞红了俏脸，忙把手缩了回来，可却是一脸的小媳妇样了，安静贤淑的依偎在凌霄的怀中。
“哟，我们莫莫还知道不好意思？”慕容瑾戏谑的说，“当初哭着喊着就算他死了都要嫁的人是谁啊？”
“瑾哥哥，你最讨厌。”虽然是在嗔怪慕容瑾，可小拳头却落在凌霄的胸膛，被凌霄捉住了手，按在自己的心口。
“莫莫，你可是要当娘的人了，行动再这么不管不顾的，小心我……让霄儿教训你。”莫侯在旁边假意示威，可是说到一半，还是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丢给了凌霄，凌霄苦着脸看莫侯，如果他能管得住，又何必跑到这里来求救。
“哼。”莫莫白了莫侯一眼，把凌霄当成挡箭牌一样，“凌哥哥才不会像你一样欺负我，还抢我的东西吃，你说，我今天早上留着的酥酪哪去了？”蛾眉倒竖，杏眼圆睁，做出一个凌厉的小管家婆的样子来。
“霄儿。”委屈的向凌霄求救。
“你少叫他。”知道凌霄一向护着爷爷，莫莫一扳凌霄的手，把他刚要说出口的话顶了回去，“哼，又被你偷吃了。”
“他瑾哥哥，你倒是给我说句公道话啊。”居然又转向慕容瑾，慕容瑾一听到提起自己的名字，忙着退后不说还连连摆手，把自己撇的干净。
“没义气啊。”莫侯做着仰天长叹状，忽然竖着耳朵听了听，呵呵笑着对莫莫一指，“哼，不用你美，你的克星来了。”
话音未落，就听外面凌夫人的声音响起，“在哪里呢，在哪里呢，哎呀，你们怎么不帮我看好了他们两个，这一对小冤家，没有一个让我省心的。”
还没等莫莫开溜，已经被凌夫人一把将手抓住，“又想往哪里跑？一时半刻都不让我安生。”假意嗔怪着，马上又喜笑颜开的看着莫莫的肚子，小心的用手掌覆上，转向凌霄问道：“真的有了？”
“嗯。”凌霄只好又点了点头，看着莫莫对自己挤眉弄眼也没有办法，这么大的事情总不能瞒着自己爹娘吧。
“天啊天啊，快去告诉老爷去。”凌夫人一叠声的对下人吩咐着，将莫莫紧紧的拉在身边，“快跟了我去拜拜祖先，保佑你们两个平平安安的不说，现在又给凌家添丁了。”
拉了莫莫要走，忙又站住脚，“不行，搬个春凳过来。”莫莫眼睛瞪得溜圆，只好求救似的看凌霄。
“娘，孕妇要多运动运动才健康，好端端的搬什么春凳。”凌霄对自己娘亲的大惊小怪也没办法，虽然刚才自己的表现并不比她理智多少。
“哦，对对，那小心点走，来，先迈这条腿。”凌夫人扶着莫莫，眼睛始终不离她的肚子，好像这会儿就能看到她渴望着的宝贝孙子了似的。
“相公……”莫莫瘪着小嘴，只好任由凌夫人扶出门去，看来十月怀胎，还有的她受的。
莫莫前脚刚走，仙儿后脚就跟了进来，此时的仙儿经过凌江楚的一番调养，已经恢复了常人的面貌。
唇红齿白，乌黑浓密的一头青丝，让她看起来更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丝毫没有之前的那些鬼气了，不过眉宇中却还是有些空灵之态，更显得是超凡脱俗般的美丽。
“仙儿，你怎么来了？”凌江楚现在不住在凌府里，而是住在凌府在郊外的一处别院，而仙儿平时跟着凌江楚，并不时常来凌府走动。
“干爹上次回去说看样子莫莫姐姐要有喜了，所以回去赶着做出一些保胎安神的药来，今天特意送过来，所以我就跟来了。”
仙儿拜了凌江楚当干爹，也许是药物调养的关系，她现在的性格比以前开朗多了，只是跟着凌江楚，多多少少的还有些狂气和孤冷的感觉在。
“什么？大伯？”凌霄马上变了脸色，虽然凌江楚是声名远扬，可是他还是信不过他，谁知道他会配出什么鬼东西给莫莫吃，也来不及和屋子里的人打声招呼，忙不迭的跑出去找莫莫。
“谁能想到呢？”
慕容瑾笑着看凌霄的背影，半年前的那一幕依然还在他的脑海中回现，人的悲欢离合若是早有注定，那这老天爷还真是挺会逗人的，当时大家都以为凌霄已经死了，凌夫人老爷哭死过去不知多少回不说，连莫侯和自己都是心胆俱裂，就更不用说莫莫了，拼着又要追了他去，强着被大家拦下，却不吃不喝，一心求死。
停灵三天，莫莫就守在凌霄的旁边三天，大家也就守在莫莫的身边三天，世界末日一样的绝望，现在想想都觉得是彻骨的寒冷。
若不是在装殓盖棺的时候莫莫拼命似的不肯，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慕容瑾还记得莫莫挣得发髻凌乱，嘴唇咬出血丝来，衣衫也被众人拉扯的不像样子，可是她就是偏着不肯把凌霄一个人留在冰冷的棺材中，像是入了魔一样，生不能同生，死后一定要同穴，挣扎着抱紧了凌霄，任谁也拉不动她。
他还记得，当莫莫泪眼婆娑的看着众人说，他还活着，他身上还暖着的时候，大家都以为莫莫是痴病成狂了，最后还是莫侯拗不过莫莫，被她拉了去看凌霄，这才发现凌霄竟然真的复活了。
这也许是那个女人早就设好的局，原来凌霄体内早有的毒和莫莫体内的毒相克，正是因为他肯舍命救莫莫，也才能保住自己的一条性命。
现在想想，这毒女也算是机关算尽了。
从棺材中被拉出来的凌霄，又昏迷了足足一个月才恢复了意识，休养了好久才恢复如初，就在凌霄救了莫莫的那天晚上，那个毒女竟然不翼而飞，谁也不知道她是怎么逃走的，也许是趁着凌府大乱逃走，也许是被什么人救走了。
莫莫不想再问，莫侯也不想再提，凌府也只能由着她去了，不过以后她也许再也不会出现了。
凌府本来想要给莫莫和凌霄补一个婚礼，可是两个人都不肯，大家不知道怎么回事，也只好罢了。
只有这两个清楚，洞房，他们已经入了三次。
第一次，他的洞房，被她一脚踩穿掉了进去，不明不白的丢了初吻不说，还夺了人家的。
第二次，她的洞房，被他一脚踢开门闯了进去，也许没有人明白，他为什么要抢了别人的新娘，可是他却清清楚楚的知道了自己的心意，也清清楚楚的知道了她的心意。
第三次，他们的洞房，波折变幻，峰回路转，真是万幸才到了今天，又怎么肯再来一次什么洞房？
他和她，究竟是结了什么梁子，嬉笑怒骂间，竟然真的，三入洞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