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前缘
她伸手轻轻推了推他：“东方宸，东方宸，你怎么样了……快醒醒……”
东方宸已陷入了昏迷，睡梦中，隐约听到有人在呼唤他。
他抵住疲惫，艰难地撑开眼睛。
入目的，是她哭得满脸是泪的小脸……
“雪衣……”
东方宸看着她泪湿的小脸，分不清自己是懊丧还是喜悦……
自己为什么不走远点，为什么要让她找到自己，为什么要惹她这样伤心？
可是，在临死前能再见她一眼，他又是这么欢喜满足……
他努力笑了笑，安慰她道：“别哭了，小傻瓜，脸都哭成小花猫了……”
“你怎么样了？”陈琳抹去脸上的泪，拼命忍着不哭，她伸手去扶他，“来，我扶你起来……我们回去找无痕，这毒是玄元宫下的，他一定有解药的！”
“没用的……”东方宸拦住她，又咳出一口黑血，“这是独孤彦配的毒，他素有神医之名，却更擅长配毒……他配的毒药，无人能解……”
“不会的，不会的……”陈琳拼命摇着头。
她想要扶东方宸起来，却根本承受不住他的体重，人没扶起来，自己也栽倒在他身上。
她再次扶他起来，却怎么也扶不动。
“怎么办，怎么办……？”
这种无助的慌乱，绝望得令她崩溃！
“好了，别白费功夫了，没用的……”东方宸艰难地伸出手，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头，“雪衣，我还有话没对你说，你听我说完好不好？”
她流着泪扑进他怀里，紧紧搂着他，哽咽道：“好，你说，我在听……”
“雪衣，有两件事，我要向你解释一下……”他轻声道，“第一件，是前世，你作为风萍，我作为林逸之的时候……当年，我并没有故意扮作侠客与你结交，也没有想过要利用你攻破神教……当日的事，因缘巧合之下，才会酿成那样的惨剧，事情太过错综复杂，我一时之间也说不清……但我没有利用你，也没有骗你，你信吗？”
“我信，我信……”她泣不成声。
他点点头，继续道：“第二件，是关于风倾雪……这件事，的确是我对不起你。当年，我以为风倾雪是你的转世，所以才……”
话未说完，又咳出一口黑血来，人也变得越来越虚弱。
陈琳吓得魂飞魄散。
东方宸强撑着，继续说道：“但自从有了你，我就决定一生一世只爱你一个人了……只是，我上辈子终究是欠了风萍的，所以才一心想把风倾雪救活，算是还我上辈子欠下的债……”
“我知道，我知道……”陈琳扑在他怀里，哭得几近晕厥，“东方宸，我不再怪你了，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我都原谅你……你不要有事，不要……”
在这一刻，所有的欺骗伤害都茫然远去，一切都不再重要……她只知道她爱他，她不能让他死……
东方宸虚弱地笑了笑，最后一次伸手温柔地抚上她的脸，为她拭泪。
“雪衣，你知道，为什么向日葵在黑夜里总是低着头吗？”
“不，不知道……”她摇摇头。
“因为，在向日葵的心里，永远只有一个太阳……”他的声音渐渐虚弱了下去，“雪衣，不管前世今生，在我心里，爱的永远只有你……所以，就算我死了，你也不要害怕，因为，不管我在哪里，我永远都爱着你……”
话音刚落，手便无力地垂了下去，没了气息……
“不……！”
她绝望地嘶吼着，哭得撕心裂肺。
回应她的，只有夜里呜咽的风声。
“不，不要……”
凄凉的哭声在幽凉的深夜里显得特别单薄。
夜深露重，初春的夜风格外的寒冷。
陈琳却什么也感觉不到，她只想抱着他，用自己单薄的体温温暖他……
“东方宸，你不要死，我还有话没跟你说……”
她伸手抚摸着他深刻的五官，忆起往日种种，只觉得撕心裂肺的痛。
“东方宸，你知不知道，我给你生了一个女儿，我给她取名叫圆圆，她长得很可爱的，眼睛像我，又圆又亮，嘴巴也像我，小小的，而且，她还很喜欢撅嘴，你不知道她撅嘴的样子有多可爱……”
她紧紧抱着他，脸颊贴着他的，亲昵地轻轻磨蹭。
似乎想起什么美好的回忆，脸上露出甜蜜的笑容。
“但是她的鼻子却像你，鼻梁又高又挺，看上去很英气，还有睫毛……她的睫毛也跟你很像，眨眼的时候就像两把小蒲扇似的，不知道有多可爱……”
说到这里，眼泪又哗哗地涌了出来。
“东方宸，你还没见过她呢……你知不知道，圆圆一直都很贴心，她很乖的……她怕我伤心，所以从来不嚷着要爹爹，其实我知道，她一直很想要个爹爹的……”
“东方宸，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丢下我们母女不管……呜呜呜……东方宸，你知不知道，我又有了你的孩子了，东方宸，你怎么可以丢下我们……”
陈琳抱着他，哭得肝肠寸断。
除了她对他的爱，她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挽留他。
他却仿佛睡着了一般，安详地躺在她怀里。
夜风幽幽地呜咽着……
“唉……”
虚空中忽然传来一声悠悠叹息。
接着，一袭浅碧色的衣摆飘至眼前……
陈琳下意识地抬起头，只见一个身着浅碧色衣衫的少女婷婷立于身前，眼中笑意盈盈。
陈琳瞥了她一眼，就低下头，抱着东方宸继续哭。
“咦，居然被当成路人甲了……”碧衫少女有些抑郁地蹙眉，随即不耐烦道：“喂，别哭了，吵死了！”
陈琳又哭得更大声了一些。
“喂喂喂，你别哭啦！你再这么哭下去，他就真的要被你哭死了！”碧衫少女有点崩溃。
陈琳本来还在嚎哭，听到她的话，忽然震惊地抬起脸。
“你……你是说，他……他还没死！”
“嗯。”碧衫少女点点头。
“可是……可是，他已经断气了……”陈琳仰望着碧衫少女，眼中闪烁着微渺的希望。
碧衫少女扬扬眉，巧笑倩兮：“是断气了，不过，他还有脉搏啊！”
陈琳一瞬间欣喜若狂！
但下一瞬涌来的就是担心与恐惧。
“他还没死……那他就还有救是不是……你一定有办法救他的！求你，求你救救他，求你……”陈琳抱着东方宸，跪在地面乞求道。
那是一种卑微的乞求，在绝望的境地中，看到一束微弱的希望……矛盾，复杂，祈盼全部都糅合在一起。
碧衫少女看到她这种狼狈卑微的乞求，似乎颇有感慨，轻叹一声，道：“我这趟来，就是为了救他，你不用担心了……”
说完，她从一只小玉瓶里倒出一粒丹药，捏开东方宸的嘴，喂入他口中。
“你给他吃了什么？是解药吗？”陈琳问。
“定魂丹。”碧衫少女瞥她一眼，淡淡道：“人断气的一炷香时间后，魂魄就会离体，定魂丹能暂时定住他的魂魄……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帮我扶他起来。”
陈琳忙站起来，和碧衫少女一左一右扶着东方宸的胳膊。
碧衫少女嘴里念了句法诀。
眼前绿光一闪，转眼，三人就到了一座宫殿里。
陈琳目瞪口呆！
刚刚还是小树林，居然一眨眼就变成了宫殿！
碧衫少女用一种“没见过世面”的眼神鄙视她，道：“不过一个小小的缩地之术罢了，大惊小怪！”
陈琳羞愧，随即四处打量。
这简直是一座金玉堆砌的宫殿，其精致奢华程度，陈琳平生仅见，简直闪瞎了她的钛合金狗眼！
真的真的真的好有钱！
“你的俩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碧衫少女嗤之以鼻，随即护食地补充道：“这些都是我的宝贝，你不许惦记！”
“这是哪里？”陈琳问道。
“凤凰殿。”
凤凰殿！
传说中，凤凰殿是玄元宫创始人凰羽公子的寝宫。听说，凰羽公子生性爱财，不容他人惦念自己的财物，所以，自凰羽公子离世后，凤凰殿就被封了起来，成了禁宫。除了专司打扫的人，即便是宫主亦不得入内。
“原来这就是凤凰殿……”陈琳感慨。
难怪凰羽公子死后就叫人封了起来，这殿中随便一件物什都是宝贝，想不被人惦记都难。
“别看了，快帮我把他扶到床上去！”
“好。”
陈琳和碧衫少女一起将东方宸扶到了床上。
碧衫少女淡淡道：“把他的上衣脱了。”
陈琳点点头，随即一愣：“什么！”
碧衫少女拧起眉，似乎十分不忿，怒道：“你在乱想些什么啊！我怎么可能对他……哼，不过是个毛头小子罢了！快点把他上衣扒了，我要给他施针。”
“我又没说你想对他怎么样，是你自己在乱想好不好……”
陈琳嘟着嘴嗫嚅，手却利落地将东方宸的上衣解了，露出精壮的上身。
碧衫少女瞄瞄他肌理清晰的身体，啧啧赞道：“身材不错嘛！”
随即，从腰间抽出一只布袋，展开，露出一排整整齐齐的银针。
她取出银针，利落地下针，精准地插在穴位上。
施针完毕后，开始为他推功过穴。
陈琳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因为紧张，手心沁出细密的汗珠。
忽然，东方宸剧烈地咳嗽起来，就像从睡梦中突然苏醒，哇的喷出一口黑血。
“他……他活了！”陈琳无比激动！
碧衫少女淡定地点头：“嗯，他活了。”
然后，冷静地将插在他身上的银针一根根收回。
直到这一刻，陈琳被吓飞掉的魂才彻底飞了回来。
她守在床边，看着东方宸仍然苍白的脸色，有些担心地问：“他真的没事了吗？”
东方宸不是说，独孤彦下的毒，天下无人能解吗？
为什么这个碧衫少女这么轻轻巧巧地就让东方宸起死回生了？
碧衫少女脸上闪着自信的光彩：“若说到医术冠绝天下，舍我其谁！放心吧，等下我开张药方，调养一阵子就没事了。”
“多谢……”
确认东方宸没事了，陈琳才有心思想别的问题。
在自己最危急的时候，这个碧衫少女突然从天而降，告诉自己，她就是来救东方宸的……这一切，未免太过巧合。
虽然，陈琳很感激她救了东方宸。
但经历了这么多阴谋欺骗后，而自己的身份又那么特殊，陈琳已经很难再轻易地信任一个人了。
接触到陈琳怀疑的眼光，碧衫少女了然一笑。
“陈琳……这一世，你是叫陈琳吧？”碧衫少女笑着问道。
“你……！”陈琳满脸震惊。
她此时的心境已经不是惊讶能形容的了……陈琳，她居然知道自己叫陈琳！
她意外穿越到这个世界，成为九王妃袁雪衣……因为内心极度缺乏安全感，从来没向任何人透露过自己的来历，也没告诉过任何人自己叫陈琳。
可眼前的碧衫少女，她居然知道自己叫陈琳！
而且，她说的是……这一世……
不理会陈琳的震惊，碧衫少女浅浅地笑着，眼眸闪烁着琉璃般通透的释然。
碧衫少女端起茶几上的一杯茶水，道：“其实，每个人的灵魂，都是一杯水……在刚刚出生时，清澈见底，纯粹得没有半点杂质……但是在以后每天的生活中，都会溶入或多或少的尘埃，这些尘埃，就如同各种各样的伤害，在你的心底刻下深深浅浅的伤痕……”
说到这里，她忽然晃了晃手中的茶盏，沉淀在杯底的茶叶便悠悠地浮了上来。
“无论如何，这些伤痕都已经刻在了你的生命中，无法消除……就像这清水，已经溶入了杂质……聪明的人，就应该学会积淀下这些杂质，让以后的每一天都尽量显得清澈……如果像这样不停地翻搅，这些悬浮上来的杂质只会让水变得浑浊……”
碧衫少女深深看了陈琳一眼，仿佛探入了她灵魂的最深处。
“因为被欺骗，受过伤，就不敢信任，不敢爱了吗？永远生活在过去的阴影中，反复翻搅着水中的杂质，只会让生命越来越浑浊，越来越灰暗……”
陈琳睁大了眼睛，掩饰不住内心的震动！
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彻彻底底地看穿了她的内心，她的恐惧……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因为受过骗，受过伤，她不敢再信任，也不敢再爱……爱太痛，两世的欺骗，两世的遍体鳞伤……
一路错爱，走得最快的是最美的风景，伤得最深的是最真挚的情感。
即使再怎么爱东方宸，即使再怎么不舍，她也不敢再接受他……
即使知道，他是真心爱着自己。
只是，一味地逃避，一味地躲闪，这样就不痛了吗？这样就快乐了吗？
离开这五年，每日被相思蚀骨，因为伤害而疼痛……这又是怎样的煎熬？五年来，她从没有一天真真正正快活过，就算是笑，也隐含着压抑伤怀……
难道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吗？
碧衫少女看着陈琳，轻轻笑道：“你们凡人啊，总是这样……有多少人能明白时光的涵义，又有多少人真正学会了珍惜？这世上本没有分离，只有爱与不爱……”
能在一起，为什么不懂得珍惜？
难道真的要等到失去了，再来后悔吗？
既然还爱，既然无法释怀，既然舍不得放手……那为什么不能学会宽恕呢？
陈琳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东方宸，依然苍白的脸，忽然无比庆幸……自己醒悟的总算不是太晚。
陈琳第一次仔细端详碧衫少女。
十五六岁的年纪，身形清瘦，穿着一件浅碧色的春衫。
整个人显得十分清爽。
她的容貌不是陈琳见过最美的，甚至只可以用秀丽来形容……不及风萍的清华无双，没有笑翠的楚楚动人，甚至比不上袁雪衣的幼齿可爱……
但她身上有着一种气质，是她们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像玉石表面的莹泽，晶莹通透……又像是“天街小雨润如酥”那种，春雨细细地洒在草地上，浸润一片绿意，那种清润透心的美……
又或者说，是一种灵气。
陈琳发自内心地赞叹道：“你真美。”
碧衫少女挑挑眉，毫不谦虚道：“你真是有眼光！”
陈琳气岔！
心想，好嚣张！
碧衫少女笑嘻嘻地说道：“咦，你这是什么表情啊？我确实很美啊！我这张脸长得恰到好处，再明丽一分就显得太艳，若是清淡一分，又显得太过寡淡……难道你不觉得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