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气混杂着秋雨顺着窗缝渗透到卧室,倒灌进被窝里,把我的眼皮也冻的撕扯不开。
暖气已经坏了将近一周了,最近烦心事太多也没时间拿去修理。好在现在已经接近中午,室内气温已经有所回升。我胡乱的给自己套上几件衣服,滚下了床。
镜子里的男人胡子拉碴,面容枯槁,像一个戒毒未果的瘾君子。就连大脑也像被烟熏过一样,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
就昨晚而言,我的治疗失败了。我还梦见自己被困在那个回廊里无法逃脱,单调,重复,恐怖,和我现实生活一模一样。
镜子睁开了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眼,我发起了愣。手上的刀片不自觉的抖了一下,冰凉的钢铁亲吻了我的脸颊。该死,我应该专心刮胡子。
一团团的泡沫被染红,抹去后那地方多了一道新鲜的刀口,慢慢聚集着深红色的血液和若有若无的刺痛感。
这已经是我这周第二次刮到脸了,我胡乱的扯来几张厕纸将伤口堵上,口袋里的手机却在这种时候响了。
来电显示一个陌生号码,既不是催命的老板,也不是讨钱的亲戚,那会是谁?
接通后对面传来一个慵懒的男音。
“郭先生,我是张岚,不知道考虑的怎么样,我可是每天都在等您的光临呢。”
张岚?我似乎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想起来了,好像是上周六在医院门口堵住我的小混混?
那时我正对自己的病情头痛不已,这个江湖郎中就装神弄鬼的给我推销他的心理疗法。可笑,我怎么会中这种圈套,当时为了敷衍他就加了个微信。后来图省事也没把他删除,没想到他现在还在盯着我。
“哈哈,张先生,感谢您的关心。我最近感觉好多了,可能暂时不需要您的帮助了。”我懒得和他多费口舌,客气的搪塞了过去。
作为一个社会精英,我可是再了解不过了他这种底层骗子了:无所事事的闲散人员,或多或少也会沾染一些不良嗜好,没有稳定收入还要自诩高人。一但看到别人的伤口就会像秃鹫一样凑过来,绞尽脑汁的从里面啄走一块肉。
“那可真是恭喜您,不过我还想给您听点东西。”那边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翻找声,似乎他还把什么东西打翻了。
“啊哈,就是这个。”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停止了,他似乎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叮——”
清脆的金属铃声贯穿了我的耳膜,让我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并不是说它的声音震耳欲聋,我畏惧它是因为就是这个声音主导了我的整个噩梦。
“听清楚了吗?需要我再按一次吗?”那个叫张岚的男人根本不在乎我的反应,自顾自的又按了下去。
“叮——”
“别按了!”我大叫了一句,汗水不知什么时候从头发里冒了出来,我怎么会如此失态?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的恐惧慌张已经暴露无遗,这个男人到底什么来头,我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这种声音。
“今天下午六点,我的地址在之前发给过你,黑雀心理诊所,希望我们的见面愉快。”他语气愉悦的挂断了电话,我已经想象到他此时上翘的嘴角,这让我多了几分愤怒。
我迟迟没有收起电话,脸上的伤口又开始渗血,滴到我的睡衣上,搭配着我滑稽的模样。
“唉。”
我一屁股坐到了马桶上,开始翻找起短信垃圾箱。
没想到爱博路三十七号会是一个地下仓库,据我观察应该属于一个罐头厂的地盘。
这里的光源不多,大卡车扬起的尘土,搬运工人们滴落的汗水,在昏暗里充分混合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气味。
我避开了车流与人群,在黑暗中沿着斜坡一路往下,直到自己撞上了一堵墙。
“你好,你找哪位?”
这堵“墙”竟然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粗犷,外地口音。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他的形象比外貌更加让人印象深刻。
他身高估计两米以上,膀大腰圆,身上是灰扑扑的保安服,半张脸都埋没在黑暗中。
“我...我找...黑心雀理诊所。”话说出来我就后悔了。除开语序与口吃问题,正常人怎么会来这种地方找心理诊所?我还是自己滚出去吧。
果然他微微弯下了身子,好像在打量我这个白痴,我只能报以尴尬的笑容。
他粗壮的右臂抬了起来,不过并不是赶我走。他指向了自己身后的微弱光亮,再次开口。
“顺着右边的墙一直往下,就到了。”
语毕他就像一尊雕像一般伫立不动了,我也没敢在他身旁多停留,朝着他指的方向一路小跑。
光亮处是一扇红色的铁门,上面贴着一张纸,上书“黑雀心理诊所”。
犹豫半响,我还是伸手去敲了敲门。
“张医生?”
门没有锁,被我一敲就开了,而与此同时里面也亮起了一盏台灯。
灯光映照在一个年轻男人的脸上,乱糟糟的头发,消瘦的脸颊,黑色的大衣。
身前的桌子上堆满了瓶瓶罐罐,我真希望他不是我要找的“张医生”。
“帮忙开下灯,郭先生,你右手边。”
那讨厌的声线打消了我的幻想,如果他不能让我满意我就让他这辈子都发不出这个声音。
头顶的灯亮了,我也看清了房间内的情况。这是一个单人办公室,没有多余的装饰,墙皮都已经脱落了不少,而办公桌上则堆满了——罐头。
“欢迎光临!”他故意把声音拖的老长,“郭先生,您大老远的跑来这里真是辛苦了,请坐。”只是他的动作并不和话语一样亲切,甚至不愿意从他的座位上离开,只是微微抬了抬头,将声音提高了几分。
我环顾四周也没有发现一把椅子,我是否应该直接坐到他的脸上?
“真抱歉郭先生,我这里不是经常有客人,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坐在这里。”他低头从桌子下推出一个装满罐头的大纸箱。
我凭着自己远超常人的素质修养抑制住了怒火,脸上挤出一个客气的笑容。
“不必客气,我们还是直接进入正题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就佩服您这样的为人。那我先问您几个小问题。”
......
我家离市区很远,到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滴答了一天的雨水在此时也终于收敛了。
一路上我都在回想今天下午的“治疗”,这个张医生和我见过的任何心理医生都不一样。哪怕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他也十分清楚我的身体与精神状况,而关于噩梦的部分更是说了八九不离十。
当他提出烧了我几根头发的时候,我甚至一度怀疑他是一名巫师,不过没有什么灵异场面出现,至少当时没有。
我们的交流总体还算愉快,甚至中途我还吃了一些他的罐头。鸡肉味的,嘎嘣脆。他也没有收起任何费用,走之前他还送我一罐,说让我晚上切碎放在床头,第二天再给他打电话,真是个怪人。
我虽然现在也不能完全信任他,不过也就姑且一试。
话说回来他的罐头真的挺好吃的,哪怕已经好几天都没有食欲了,但我打算晚上再吃一点。
......
那是我今天最错误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