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当真是听不懂这话了:“老爷对你的鉴赏赞不绝口,怎么不是你教元郎,反倒请个外头的书生来教,你这到底是有心让他好呢,还是敷衍他呢?”
沈惜墨心头一凛,登时垂下眼道:“并非惜墨不肯教,而是怕自己难当重任,会耽误了他。”
“可你不是指点过二郎吗?老爷前儿还夸他大有进益,怎么你肯教你表哥,却不愿教元郎了?”大太太语气一转,眼神犀利地望着她。
沈惜墨尴尬万分,当真是吃力不讨好,她真想帮元郎好起来,大太太却认为她急于此,是为了那个协议。她连教授的先生都选好了,大太太又认为她敷衍,不肯自己亲自教。
她到底要怎么解释才能消弭这些误会?
只怕大太太通过几桩事就已认定她不怀好意,再多的话也不会听,反而越描越乱。
萧元郎瞅着惜墨为难的脸色,突然想起了苏月的话,当娘问惜墨话时,他要老实帮惜墨说话,便立刻望向大太太帮腔道:“不要惜墨教,让宋青书教。”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大太太立刻变了脸色,横着眼看沈惜墨。
沈惜墨简直如坐针垫,大太太定然是以为她教唆元郎说的,天底下不会有哪个娘亲愿意自己的孩子如此听另一个女人的话!
她正犹豫着如何解释时,外头有丫鬟禀道:“老爷来了!”
萧老爷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先是去了老太太的香草堂商议要事,跟着又直奔韶颜楼,掀了软帘进屋,见惜墨和元郎都在,他还未坐下就道:“正好惜墨也在,你也听一听。刚得了桩消息,画选被烧一事朝廷已查出来,说是先祖显灵所为。看来朝廷是不想多查了,暂且压下来。只不过随着这道旨意,另下了道圣旨,让初选的十副画重新画好上交。如此也好,免得又重选,大费周折,但朝廷只给了十日时间,这……不知来不来得及?”
他眉头紧锁,很是为难地望向沈惜墨。
那幅画是惜墨一路从兰陵送过来,当时他还未细看就被烧了,如今也不好再请道庄作画,唯有看惜墨能否十拿九稳地画下来?
这也是方才与老太太商议后的结果。
大太太听了这话,也望向了沈惜墨。
沈惜墨知道萧家肯留她这么长时间,正是因那幅画毁了,他们需要她留下以备不时之需的应对,十日时间确有些赶,她局促道:“我爹画那幅画差不多十日,我笔力不足,远不如爹爹的笔锋雄健老辣,只怕画不出精髓来。”
萧老爷明白惜墨才十六岁的女儿家,哪能同道庄几十年的画工相比,当下开解道:“这倒不要紧,只要你能将画凭记忆原封画出,笔力不足不成问题,后续的事咱们再想办法。”
这也是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沈惜墨不好再推拒,只得应承道:“惜墨试试吧,这些日子多赶赶。”
萧老爷顿时松了口气,连连笑道:“好好,那就辛苦你了,你有任何要求只管同我或你婶婶直言。”
沈惜墨颔首道:“惜墨明白。”
大太太也知事情轻重缓急,看了眼萧元郎,又对沈惜墨道:“方才那件事,婶婶赞同你的法子,去外头请人来教元郎,你就安心作画吧,也别太累着了。”
语气忽而好转倒让沈惜墨措手不及,不过总算躲过方才的尴尬,她落落大方地笑应道:“是,惜墨知道分寸。”
萧老爷让惜墨和元郎先出去,他还有事要同大太太商量,等屋内人都退出后,他坐在大太太身旁道:“方才同娘商讨后,我看这事,你得同元英交代一声,让她托关系打点宫中。”
大太太就知他要说这话,叹声道:“你们这事找元英,那事也找她,到底是嫁出去的女儿,她这个侯爷夫人是要管着侯府的中馈呢,还是要管娘家的大小事,你也不怕惹得侯爷非议。元英这些时日照顾兴哥儿,我前些日子去看她,整个人都消瘦了,老爷你还要给她寻事!”
萧老爷知道元英嫁给侯爷后,帮着家里料理了不小事,拿四秀前几日进宫的事说,暗地里元英在宫中没少帮衬,连生意场上的麻烦事,也有元英出了些力,这个嫡长女是整个萧家的荣耀与后盾。
只是这件事迫在眉睫,不得不让元英出面,他无奈地道:“事情已走到这步了,难道还有其他法子,你同元英说道说道,她这个女儿事事以家族为重,不会推却的。”
大太太白了眼萧老爷:“当初你们请沈家老爷代笔,我就说欠考虑,咱们萧家开画坊,怎么能让别人来画,还要去参加殿赛。老爷你也担心惜墨欠火候,那要这档子事过去了,到皇宫里由圣上亲自观画,老爷还打算让惜墨这未见世面的女儿家参赛不成!”
萧老爷端着杯茶喝了口,沉吟道:“那你说怎么着,七个儿子没一个会画,不假手于人,便是错过这三年一次的画选。再等三年,萧家画坊百年祖业就垮了,让我怎么面对萧家列祖列宗?”
大太太沉默了,忽而道:“只怕惜墨只能帮衬这一时,往后还是要靠萧家的本事。”
“是何意?”萧老爷递了个眼色问。
“还能何意思,老爷只顾着外头生意,何曾关心过元郎?惜墨来萧家是悔婚的,她心性坚韧,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儿!”
萧老爷闻言,神色就有些凛然:“怎么惜墨同元郎相处了这么长时日,还无进展吗?可我在外院听到内院的丫鬟们说,惜墨和元郎处的挺融洽。且看元郎近来好了许多,话说的利落,也整日笑呵呵的,还练起了字,能让他变化这么大,都是惜墨的功劳,可见她对元郎也很上心啊!”
大太太皮笑肉不笑地道:“丫鬟们惯来听风就是雨,老爷你是不知这几日都发生了什么事,我算是看清了,惜墨不愿嫁给元郎,总归我们萧家与沈家有交情,看她也确实帮了元郎不少,我也不想勉强那孩子。她不愿嫁,我们也不必让她进门。”
“这怎么成?”萧老爷正色道:“我挺喜欢惜墨那孩子的,聪明伶俐,知书达理,上哪去找这样的姑娘家?更难得的是元郎一心喜欢她,元郎快二十了,这么多年,你可见他喜欢过哪个姑娘,就连身边的丫鬟,他都没多看几眼。如今他是长大了,你让他们慢慢来,你对元郎关心太过,我想惜墨也不喜欢你把他看护的太紧……”
萧老爷话音未落,大太太脸色大变,蕴着怒意道:“老爷你这话说的何意?倒全是我的错了!元郎是这个家的嫡长子,你们不爱惜他,还不许我把他看紧了,难道就任由他被人伤害?”
萧老爷眉峰紧蹙,指着她道:“你看看你,一说起元郎就发泼了。我知道你疼爱他,可他这么大个人,又有了喜欢的姑娘,你别成日忧心这忧心那,倒让孩子们多想。”
说起来,他们二人成亲后相敬如宾,夫妻和睦,他一表人才,太太窈窕淑女,外人都道是才子佳人,奉为表率。可自从元郎大病后,太太全副心思都在元郎身上,疏于二人感情,也不爱料理家务,从前都是娘在打理,如今娘身子骨不好,将当家权放手给太太,太太本要推辞,若不是惜墨来了,她只怕有心无力管理一府中馈。
所以,他觉得惜墨是帮了他们萧家大忙,以后有惜墨照顾元郎,太太省心不少,心无旁骛地管着内宅外院,还能帮他打理外面的庄园店铺,只要家和万事兴,他才好放心在外做生意。
太太太却一巴掌拍在桌上,冷言讥讽道:“我看老爷是被四姨娘迷了心窍,在这跟我说这些蠢话。”她怪笑道:“我们元郎是痴傻,没有四姨娘的四丫头有本事,进了趟宫,以后选秀多半能选上去。老爷你呢,三头两头往四姨娘那去,什么好东西都往那送,哪还想管元郎的死活……”
萧老爷一听这话,皱着眉头直叹气,又急忙安抚道:“太太你多想了,元郎是我最疼爱的儿子,不管他如今是什么样子,我从前多疼他,今后也不会变。上回三郎把元郎打进水里的事,元郎受了委屈,我不是惩罚了三郎。四秀也是你的女儿,那孩子争气,但也少不了太太你和元英替她打点,她知道好歹。当初让她选秀,还不是想她若是做了妃子,日后等我们老了,她能多帮着元郎,护他一世安稳。再则惜墨和元郎的事我和娘会派人好好盯着,出不了乱子。”
大太太想起了三郎受罚的事,听说三郎还在乡下庄园养伤,老爷能狠下心惩处他,是真疼爱元郎。送四秀进宫也是想她若********多帮着元郎,无论元郎是否能好,宫中有为妃的妹妹,总不会有人敢欺负他。
想到这层,她顷刻间泄了火气道:“画选的事,我过会写封信给元英。”
萧老爷和颜悦色地笑着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