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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搓绳

陈老栓特别注意皮大豁的一举一动。近来,他发现皮大豁老在搓麻绳。搓麻绳是什么意思?陈老栓不知道。但是皮大豁肯定有用意的。要不,他怎么看见陈老栓过来,就龇着大金牙使劲儿一拧麻皮,乜斜着眼睛朝他一笑呢?陈老栓心里忐忑不安。

陈老栓和皮大豁都是土改时的积极分子,那时,他们两亲得赛过亲兄弟。天下太平,谁坐龙墩?这就造出了间隙。皮大豁有计谋,会笼络人心,长时间以来一直是他担任支部书记。陈老栓心中嫉妒,皮大豁做什么事他都觉得不地道。终于,四清时被陈老栓抓牢一笔有问题的账目,一举将他攻下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浪浪的龙墩轮到他陈老栓坐了。不过,陈老栓心里不踏实,他知道皮大豁能耐比他大。而且老在暗中兴风作浪,所以坐在龙墩上终日惶惶不安。

陈老栓发现家里有一困红麻,便也开始搓绳,庄户人家的绳子总不够用。上街开会,下地干活,他就夹着一捆麻皮,两只手搓呀搓呀,心里竟安稳了。有一天早晨,陈老栓和皮大豁遇上了。他们围着碾盘蹲下,对着脸儿搓绳子,情景十分可笑。

“老弟,你的劲儿使得不对。”皮大豁笑眯眯地道。

陈老栓原来很会搓绳的,但是叫皮大豁这么一说,两只手竟不灵了。他一心要搓得漂亮些,手掌力气用得很大,可是拧绳的大拇指常常被两股麻皮绞住,显得十分狼狈。他憋着一口气,额上的青筋暴出来,蚯蚓似地蠕动,黝黑的皮肤便泌出一层汗珠。使这么大的牛劲,搓出绳子却疙疙瘩瘩的。叫皮大豁言中了。

“干这活,得使心劲。”皮大豁有意示范,轻轻一跳,在碾盘上盘腿而坐,居高临下,俨然是个教师爷。他搓得确实好,拇指一拧,掌根儿一搓,节奏分明,从容不迫。绳子一节一节地从他手掌里流出来,晃晃荡荡地挂到陈老栓面前。陈老栓气啊,把绳子一扔,蹲在地下瞅皮大豁,两只眼睛狠狠地瞪圆。皮大豁越发来劲了,两只手仿佛会说话,一拧一搓间显露出长久埋在心底的劲。十个指骨节跳跳达达,似乎在嘲笑老对头。那手腕灵活而有力随着手掌上下翘动,仿佛在暗示陈老栓:小心为妙。他的嘴巴始终在笑,两排金牙在霞光中熠熠闪亮,但眼睛却不时朝陈老栓斜斜,那意思再明白不过:“总有一天我要象搓绳子一样搓你!”

上工的社员们陆续来了,都围着看搓绳。聪明的看出其中门道,吃吃地笑起来。有些人分明为皮大豁捧场,纷纷跳上碾盘,似乎从没看见过搓绳。陈老栓恶气攻心,不声不响地握住碾棍,猛力一推,吼道:“什么时候啦?还不干活去!”

随着他的话音,碾砣子忽隆隆滚动起来。碾盘上一堆人犹如快镰割倒的麦子,跟斗流星地跌到地下。皮大豁因绳子、麻皮缠绕,动作慢了些,眼看要被碾砣压着,却也一个抢背滚了开去。大石碡碌转了一圈,碾盘上便空空如也,它兀自在那里滚动。

皮大豁拍拍屁股上的灰,龇着金牙朝陈老栓笑道:“嘿嘿,你压不着我。压不着我的,嘿嘿嘿……”

陈老栓气冲冲地离开碾盘。妈的,周瑜说得好,“既生瑜,何生亮!”浪浪村为啥偏偏有个皮大豁?这老家伙一肚子鬼心眼儿,整日琢磨着纂党夺权。他搓麻绳,可不好对付。看模样他又得了道,暗中赢了一步棋呢!

其实,陈老栓心里最明白:皮大豁抓住“地委跑了”和他斗法,才真正使他害怕。他并没有作出卖的勾当,却莫名其妙地有些做贼心虚。他知道搞人整人是怎么回事情:不管你做没做,只要硬往你身上安,你就得喝一壶!皮大豁也是浪浪村的老政治家,他最会搞这一套。陈老栓清楚地记得地委的领导们来到大青山的那天下午。一辆漂亮的轿车跟着一辆面包车驶进浪浪村,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一群大人物从大小车中走出来,频频向欢迎的群众招手。陈老栓当时象呆子一样,只听见耳边有个老汉说:“这些人,毛主席也认得!”他们亲热地和庄稼人握手,其中一个很有气魄地挥挥手,说话声音宏亮得惊人:“有这样好的群众,咱怕什么?大不了再上山打游击!”这是地委书记,接着是邹书记叫陈老栓向领导们汇报情况,他怎么也挪不动腿,他的腿肚子直转筋……

那些日子,陈老栓象个疯子似的从这家窜到那家,不停地说:“杀鸡!杀鸡!杀鸡!”夜里,他亲自带民兵巡逻,盹儿也不敢打。他怎么会向造反派告密呢?他连首长的边也没沾上,光顾喊“杀鸡!”

且慢。有一天早晨,他陪地委书记看庄稼,没话找话问了一句:“打咱这地方走,领导再上哪去?”地委书记当时瞅了他一眼,目光极警惕,含含糊糊地把话岔开了。这不是捅漏子吗?嗨,亏他陈老栓还当过兵,连军事秘密也不懂!领导上哪去,是他这么个小兵能打听的吗?不知地委书记还记不记得这事情。要是还记得,那皮大豁唆使天良诬告,地委书记准信。

“天良这混小子!”陈老栓咬牙切齿地道。

皮大豁钻了空子,把天良拉去当枪使了。这可是杆好枪!陈老栓有些后悔,当初让果果顶了天良,没料到后面有那么多麻烦。不过说到底也没什么可后悔,儿子出去工作,是最大的实利。陈老栓这人,看不远,能耐也不大,就知道眼前有好处赶快捞!他做这事情,开始良心还有些不安,但天良一告状,他便恼羞成怒,再不管天理良心了。他想方设法报复天良,满以为能治住他,却不料皮大豁插了一手,把这么一件私事和重大政治事件:“地委跑了”硬是缠在一起……

陈老栓回到家,把麻皮往炕上一扔,发现女儿流翠在炕上躺着。他问:“怎么不去上班?”流翠哼哼着,说是病了。他忙让老伴打荷包蛋给闺女吃。

这些年陈老栓最满意的事情,就是流翠和邹书记的儿子结亲。邹书记可了不起,发起威来象老虎一样,谁不伯他。有一年种小麦,浪浪村比公社规定时间晚了一天,开支部书记会时,邹书记就让陈老栓象小学生似地站起来,狠狠地训,训得老汉呜呜地哭。可不止陈老栓一个人哭,全公社的党支书有一小半都这样哭过。他那双眼睛多厉害,盯上你一个时辰,由不得你不哭。邹书记善于把会场气氛搞得象小学课堂。陈老栓有了这样一个亲家,一跃就变为“五好学生”。公社的一般干部,对他态度明显好转,其他村的支书脸上也有了仰慕的神色。再遇到邹书记训人,他可以在鸦雀无声的“课堂”上,小心翼翼地说一句:“嘿嘿,邹书记您其实也犯不上生气……”似乎是拍马,又似乎是劝诫。这在老栓看来,就实在是了不起啦!有了这样的特权,陈老栓心满意足。

“可是,邹书记这么一个人物,对“地委跑了”也惶惶不安:事情发生在大青山公社,他这位公社书记很难解脱。他也有纰漏。地委在大青山的那些日子,正好天津一位亲戚住在他家,他对人吹牛:“地委一班人全投奔我来啦!”谁知道那位亲戚认不认识烟台造反派?不过,邹书记手段实在高明。事情一出,他立即将曾经造过反的公社干部隔离起来,很快又在大队一级的干部中抓到七八个“叛徒”。他手里还有证据,据说连县委一些领导也脱不了干系。这样,嫌疑犯源源不断地解送上去,他自己就没嫌疑了。顺便说一句,陈老栓若不及时地和他结了亲家,早完蛋了!他自己心里有数!

可是,多可怕的事情,皮大豁把他陈老栓往里埋!他把天良推出来告状,是很毒的一着棋——邹书记也这么说。有什么办法能把天良稳住呢?陈老栓虽然在工作问题上向他打了包票、讨了人情,但邹书记如不兑现,天良回头再告,他陈老栓不还是洗刷不清吗?只有一个办法:把他逮起来!找个什么罪名都行:现行反革命、流氓、苏修特务……只要逮起来就行!然而,到底也不容易……

陈老栓心情郁闷,坐在炕上搓绳。他骂自己:怎么连绳子也搓不好呢?没出息!他憋足劲,认认真真地搓绳。忽然,有人走进屋来。陈老栓抬头一看,是天良。

“大叔……”天良红着脸叫他。

陈老恮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天良有事求他。他高兴起来,把麻皮划拉划拉,道:“你可是大稀客呀!有啥事吗?坐,坐下说!”

“大叔,我……我得离婚!”

“离婚?”陈老栓脱口叫道,“什么?离婚!”

“我和俺嫂子过不来……”陈老栓还是大惑不解:“你又没犯作风问题,怎么离婚?”

天良知道跟他说不明白,就开门见山地说:“这事得村里开证明,再到公社去判。你是支书,你就开个证明吧!”天良态度生硬起来,但仍压抑着自己。

“好小子,想离婚?没门儿!”陈老栓火了,“当初你们的亲事是我定的,我当支书,这证明就不能开!”

天良额上一根青筋突突地跳,手指在掌心里抠、抠,慢慢地握紧了拳头。但他拼命地忍着、忍着,又把火气平息下去。他再开口时,语气更加软弱,近乎恳求:“大叔,你就帮个忙吧……”

陈老栓拿起炕上的麻皮,搓起绳来。也怪,这回和在皮大豁跟前搓绳大不一样。麻皮变成柔软的湿面团,手上好象抹了油,溜滑溜滑。绳子扭来扭去,仿佛变成活物,随着他的手使劲。心随手动,手随意动,整个身子被一种和谐的节奏带得飘飘欲仙。那两只大脚板在炕上磕趾着,“叭嗒、叭嗒、叭嗒”,似乎也想搓搓试试……

天良望着他搓绳,焦急地等待着。

“天良呵,”陈老栓拿好了主意,终于开腔了,“大叔有件事对不起你。咱俩心里都明白,就不用明说了。你说,你还记不记大叔的仇?”

天良沉默着。他想:不止一件!扣粮食、逼饥荒、罚扛石头……你自己坑了人,还打击报复,这般可恶!天良怎么能不记仇呢?但是,想起流翠的话,天良想,只要他开证明,什么都忍了!

“你说,你果果兄弟出去工作,权当你帮了个忙,别再提这件事,别再和我过不去了,行吗?”

“行。”

天良想起在部队复员时,首长拍拍他肩膀说:“小伙子,好好干吧,回家就是工人阶级!”当时他多高兴啊!现在这“行”字一脱口,他便永远失去了那个宝贵的机会。他感到一阵辛酸。

陈老栓满意地笑了。他并不立即答应天良的请求,又低头搓绳,仿佛在琢磨有没有漏掉的事情。

“有些事情,你也太不象话!”陈老栓蓦地板起脸,好象又要发火,“你告状,怎么可以胡说呢?地委跑了那会儿,你在外面当兵,你知道什么?你说我告密,有证据吗?……你别不认帐,你写信给姜副书记的事,我也知道了!”

天良有些羞愧,他觉得这事自己确实做得不对。“我也没说是你告密,我就说有了新线索……我是想让上级派人来调查,好解决我工作的事……我,我急眼儿了,才这样干!”

“知道错就行。回头再给上级写封信,检讨检讨,就说这事你不知道,听风就是雨,诬蔑了好人。”

天良涨红了脸。他觉得陈老栓把绳子套在他脖子上,越勒越紧。但他没有办法,他只有忍。他眼前浮现出流翠那张急切、紧张而又深情的脸……

“行。”天良感到丢人。

“对嘛!毛主席说,知错就改才是好同志!”

这买卖眼看要谈成了,可是陈老栓并不想即刻罢休,他暗想:要是我也能拿他当枪使使呢?他瞅瞅天良,试探着问:“你看皮大豁这人怎么样啊?”

天良焦躁地说:“我什么都答应你啦,快开证明吧!”

陈老栓笑了:“你放心。当初结婚是我一句话,今天离婚也是我一句话一一那还不是小事一桩?包在大叔身上啦!”他把话锋一转,又道:“皮大豁不是好东西,地委领导住在咱村,就是他向造反派告的密!你给上级写信,把这条也写上!甭怕,我有证据!”

天良气恼了,结结巴巴地道:“你们……你们都把我当什么东西?”

陈老栓蛮横地说:“你能帮他说我,就不能帮我说他?你就那么写!”

“不!”

“你不?那好吧,你凑合着和你嫂子过吧,离婚是没门儿的!回头我再和邹书记说一声,这事就铁了!——瞧,咱爷俩尽说实的。”

人怎么这样坏啊!天良生活中最后一点希望被毁灭了……

傍晚,下雨了。这是夏秋之交的阵雨,凉爽而急切,雨珠特别大,闪耀着白晃晃的光亮,成串地从天泻落。初时,干燥的土地暴起尘埃,溅出一个个黄豆大小的窝窝;然后雨水又将这痕迹抹去,把地面泡得发酵般地鼓胀起来,人一踩,便成一片泥泞。

流翠没起来吃晚饭。陈老栓进去看看,闺女不答理他。陈老栓心中闷闷,只好很早睡下了。他做起梦来,梦见皮大豁笑吟吟地将他捏在手里,使劲搓。他拼命挣扎,想喊却喊不出声。皮大豁用金牙咬住他撕,撕成一缕一缕的再搓。他的身子越来越长,越来越细,最后变成一根绳子……

“咔嚓嚓!”一声霹雳巨响,陈老栓猛地惊醒。打雷了!闪电霍霍,雷声一个接一个,仿佛放起排炮。陈老栓浑身一激凛,牙齿得得地响起来。他有个怪病:怕雷。雷雨之夜,他总要受尽折磨,胡思乱想,战战兢兢,必是彻夜不眠!

陈老栓胆小。他外表挺凶,实际上胆子只有绿豆大。小时候,他上山拾草。天黑了,他总是一路哭着回来。有一次,小伙伴捉弄他,躲在沟里学狼,吓得他扔下网包就跑,别人就把他的草背走了。

陈老栓伯雷的病根,还是他当兵时落下的。一几四七年胶东人民大参军,青年小伙几乎走尽,陈老栓也随大流入伍。打淮海战役时,陈老栓被大炮吓破了胆。有一帮炮弹在他身边炸响,但奇迹般地没伤着他。他却魂魄儿出了窍,好容易坚持到战斗结束,找个借口溜回了家乡。流翠高中毕业,晓得些历史,讲到这一节就噘着小嘴嘟囔:“淮海战役是********的最后一仗,打完了,******也完了,你跑什么?你要不跑,这会儿在城市当干部,我们的工作也现成了……你真糊涂啊!”陈老栓也有些悔恨,但他心有余悸地感叹道,“你不知道那炮有多响啊!……”

从那以后,陈老栓就怕打雷。当了支书,他怕雷又多了一层因素:总是惴惴地想起自己那些对不住人的事情。小时候,他就听老人们绘声绘色地讲过,某年某月浪浪村跑来一只狐狸,天上雷声大作,一团团火球追着狐狸打,狐狸跑到一棵老白果树前忽然不见,雷火就轰那老树。过了一阵,树洞里汨汨地流出血来……老人们说,这精怪作了大怒,老天报应它。陈老栓从小就相信这些因果报应的事。有一年,一个焦雷轰进饲养院,两头大黑驴立时槽前毙命,呈人字形躺在地下,鼓鼓的圆眼恐惧地望着苍天……陈老栓目睹这场面,印象极深刻。这些事情使陈老栓相信,冥冥中有个什么东西记着人的善恶。打雷虽说不象公安局枪毙犯人一样,但起码是一种警告。他陈老栓不是圣贤,大权在握难免做些昧良心的事情。平日咋咋唬唬地不觉得什么,一打雷就心虚了,仿佛这排炮似的雷声专门警告着他。

天上扣着个乌泥盆,黑得辨不出子丑寅卯。屋里更黑,陈老栓连自己的胳膊腿儿也看不见。雷声接着闪电,打急了就失去先后次序,仿佛闪电就是雷的具体形象。那真是吓死人。漆黑的窗户忽然一片惨白,院子里那棵柳树披头散发地映在窗户纸上,好似厉鬼要来抓人;这同时,雷声惊天动地地炸响,象怒骂,又象巨人的牙齿咯咯磨响……

陈老栓缩在墙角里,手心攥出冷汗。他使劲闭着眼,嘴里唔唔噜噜地叨念什么。这时刻,天良偏偏朝他走来。他走到陈老栓跟前站定,脸色铁青,一双眼睛翻白,骨节里发出奇特的声响,浑身肌肉抽风似地颤抖……他发疯了,他要把陈老栓撕成碎片!

“一枪崩了你!”

陈老栓揉揉眼睛,眼前并没有天良。

天呐,陈老栓在心里喊,今晚这雷莫非是为天良打的?我也太缺德,弄走他的招工指标,罚他到工地扛石头,整治得他夫妻不和,又不让人家离婚……这样折腾人,能不遭报应吗?

“哐啷啷——喀嚓!”

好凶的一个雷!天神在屋顶上一跺脚,把房梁踩断啦!闪电照亮屋子,一瞬间无数鬼影朝他扑来。他心惊肉跳,跪在炕嘭嘭磕头,不歇气地许愿:“天爷爷,地奶奶,我改!我改!……我明儿就叫天良离婚……我明儿就叫天良当会计……我明儿就把扣卡天良的麦子送去……”

雷声渐小,终于平息了。世界忽然那么寂静,又叫人心中发虚。陈老栓仍呆呆地望一阵窗外,随时准备着雷声再起。老伴死人一般躺着,任陈老栓独自折腾,就是不醒。他抹去头上的汗,口袋似地“咕咚”倒在炕上。总算老天开恩,没事了。

宁静中传来一阵哭泣声。陈老栓侧耳倾听,是流翠在哭。他总道是女儿与他一样怕雷,便点起小油灯,过去劝慰闺女几句,也好互相壮胆。

流翠已经哭了许久,枕巾湿了一大片。她用力咬着被予,不让自己哭出声;但终于忍不住,哭得嗯嗯嘤嘤,模样更显凄惨……

“翠,你怎么了?”陈老栓惊慌地问。

流翠哇地放声大哭,断断续续地说着叫人摸不着头脑的话。陈老栓听了半天,才听明白一句——“你把闺女毁了……你把闺女毁了……”

陈老栓心里格登一下:天良急着开条子离婚,莫非……他不敢往想了,顿时感到天旋地转,屋子里仿佛又轰隆隆响起了雷声。他想喊:“你把老子毁了!”又想喊:“报应呐报应!”但竟喊不声,身子仿佛化成一滩,顺炕沿滑到地下,缩成很小很小的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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