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何程正盯着秦桑看了好久。秦桑实在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他的伤感。她试着张嘴转移话题，没成功。
何程正似乎也看出了她的难为，只最后说：“我还记得有一年七夕，安定和亦歌给你们买礼物。那天正好下很大的雨，出门寸步难行，可是两个人还是出去，差不多转了半个城市才各自挑中满意的。两个人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我那时候就觉得你们两对人真的很让人羡慕……可是，谁又能想到，你们最后谁都没有和谁在一起。”
秦桑回想起那天亦歌给自己找到那盘断了货的光盘时的样子。她当时高兴得都快跳起来了，她找了好多天都没找到的东西他竟然帮她找到了。这些事情，何程正记得，她又怎么能忘得掉？
想起这里，秦桑忽然也有点难受，垂下头不再说话。
何程正自己提起了亦歌，就顺便问秦桑：“你和亦歌呢？你和亦歌又是怎么回事？”
秦桑瞥了一眼一边的葛奕，他正靠在沙发上，听他们说话。
秦桑偏开视线，没说话。她总不能告诉何程正实情吧？又不能说和薛淋默的情况差不多。
何程正见她不作回答，看着她说：“其实，你还是喜欢他的吧？虽然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秦桑没来得及开口，葛奕忽然呵呵笑了两声。秦桑听了顿时有些火，皱眉瞪他。他依旧笑得欢，把一条腿交叉着放在另一条腿上。见秦桑看自己，他笑得一脸好意地朝秦桑身后扬了扬下巴。
秦桑条件反射地转头往后看。曲向竟就站在离她还不到半米的地方，一只手几乎搭在了沙发靠背上，只稍往前伸出一点就能碰到她的头。
秦桑和何程正都吓了一跳。
何程正条件反射地站起来问：“你是？”
曲向也不理会他，直接越过沙发靠背，抓住秦桑一只手腕，直接把她从沙发上拎了起来。秦桑也配合地一挺身站了起来，只是动作太大，脚没站稳，又摔回了沙发，如此一来，她整个人都挂在了沙发靠背上。其实曲向扯她的力气倒不是很大，但配合上她一惊一乍的动作，倒反而显得他动作生猛。不少从这边走过的人都纷纷侧头，用一种‘这人太不怜香惜玉’的表情看他。
就连葛奕也跟着猛地站了起来，说：“喂，你慢点儿呀。”见秦桑没摔着，才开着玩笑说：“你要家暴也回家再说吧？这儿这么多人？优优呢？”
曲向可懒得理会他，留了一句：“去盥洗室了，你待会儿送她回去，我们先走了。”说着扯了扯秦桑，说：“走。”
葛奕被他搞得目瞪口呆。
秦桑倒不觉得怎么样，只是觉得自己朋友在旁边，挺尴尬的，于是朝何程正笑了笑说：“不好意思……”
曲向又猛地一拉她，把她拉离了原地。
身后的何程正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回答：“没……没什么。”
秦桑走到和曲向并排的位置。一边扯自己的手腕一边皱眉瞪他，“你发什么神经？放手！这么多人。”他这火发得莫名其妙，她只不过是和旧同学说了两句话而已。
曲向不肯放手，秦桑也只好不再扯了。一直等离开晚会，出了酒店，到了没人的地方她才猛地一抽手臂。秦桑抽得猛，曲向却抓得更狠。她猛地一用力，竟然还是没抽出来，两个人反而差点没站稳。曲向用手撑了一下旁边的车，手却还是没放开她。
秦桑急了，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曲向也不回答她，只是把她往自己的车子那边拉，然后塞进车里。
秦桑坐好，他绕到车子另一边上车，发动，起步，车子刷拉一下就离了原地。
两个人一路没再开口说话。
车子开离有一刻钟的时候，葛奕打电话给曲向。车子里面很安静，秦桑听到葛奕在电话那边开玩笑说：“喂，你这家伙不会真有家庭暴力吧？”然后语气变得正经起来，“喂！喂！”
曲向没解释什么就把电话挂了。
葛奕不屈不饶地又打过来。
曲向索性单手把手机电池给拆了下来，然后把分成三瓣的手机扔在脚边。
秦桑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手机，嘲讽地说：“他不是跟你挺熟的吗？还不知道你这人有暴力倾向？”
曲向忽然猛地一踩刹车把车子停下。秦桑被安全带猛地一勒，被肺叶里的气给呛到了，猛咳不止。
曲向转头，冷冷地看她，说：“我真想一把掐死你！”说完，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秦桑咳完了，从反光镜里看曲向。他背对着车子往远处走，走到离得很远，只能看到一点他模模糊糊的影子的时候他才停下来，然后在路边蹲了下来。
秦桑也不知道他蹲了多久，她就一直斜倚着车门看着。
曲向似乎一直蹲到自己蹲不住才站起身，然后又在原地站了几分钟才慢慢走回来。等回到车上，他已经恢复如常了。
曲向接下来开车倒是很平稳，秦桑和他一路不再说话，车子安安稳稳地回到别墅。
他把车子停进车库，拿了车前的钥匙便下了车。
秦桑跟下来，曲向已经大跨步，三步两步进了屋。
接下来的气氛变得非常诡异。等秦桑进了屋子，站在厅口沙发边，曲向像是看不到她一样，自行脱了外衣，扯掉领带走进浴室洗澡，洗完澡更是看也不看她便上了楼。
秦桑像木头似的定在原地，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她洗完澡坐到床上，曲向却去了书房看书。她一时也睡不着，便睁着眼睛躺着。曲向看书看到大半夜才进来，她一听到脚步声便猛地坐起来盯着他看。他却还是半点反应也没有，只扯了条被子，躺下，一个翻身，背对着她睡下了。秦桑皱眉盯着他的后背上下打量了个遍。
说实话，秦桑觉得他这种反应还不及朝自己吼上几句来得让人能接受。他越是沉默她越是觉得心惊胆战，就怕他什么时候来个大爆发。
惴惴不安地躺下，秦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才睡着，等第二天一觉醒来，她一侧头才发现曲向已经不在床上了。
窗外才是晨光初露，天色微亮。秦桑猛地一挺身坐起来，走到窗边朝外看了一眼。车库里的车已经被人开走了。
她猜想他该是早起去公司了。可他竟然连她这个浅眠的人都没吵得醒，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起的床，什么时候离开的。
秦桑到公司时贺老臂弯正夹着台笔记本从她身前走过去，见她从电梯里出来，侧身说：“小桑，你过来了。”顿了顿指着总经理室低声问：“曲先生怎么了？好像心情不太好。还没到上班时间呢，他就准备开会了。”
秦桑摇头说：“不知道啊。”又问：“现在就开会了？那我得去拿东西。”
秦桑到办公室里拿了笔记本和一些大概会用上的文件去了会议室。和她一道走进去的还有好几个部门的主管，一个个都是刚到公司，有的人连车钥匙和手提包都没来得及放下就急匆匆地赶了进来，就怕会议迟到。
秦桑找了个位置坐下，开了电脑。左手边正好坐了行政部主管，她趁着大伙走来走去，还没坐稳，偏头低声问秦桑：“曲先生今天怎么了？这么早就开会。”
秦桑说：“我也不太清楚，他今天是不是来了很早？”
“是啊是啊。”她连忙点头，一脸心有戚戚地说：“我们部门今天执勤的小伙子说，他今天五点钟过来的时候，曲先生就已经到了。曲先生又没有钥匙，进不来，就坐在门口沙发上等着……我手下告诉我这情况的时候，我差点吓个半死。让老板等啊！？早知道曲先生今天会来这么早，我宁愿半夜12点就坐在这边等着给他开门。”
秦桑被她声色俱厉的话逗乐了，闷声笑了一声。
原先坐在会议室顶头一直低头看着文件的曲向忽然随手把文件夹甩在桌上。文件夹在桌上转了两圈，打在不远处的瓷质水杯上，“吧嗒”一声响。
会议室里的人不敢再动了，拿眼睛瞥曲向脸色。
曲向直直地坐在椅子上，一张脸被他身后的黑色靠背衬得分外阴沉。他抬头瞥了一眼秦桑的方向，说：“谁让你进来的？”
秦桑一时没什么反应，只觉得他火发得莫名其妙。再说，这边这么多人看着，他从前再怎么生气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发火的。
曲向见秦桑没反应，冷冷地补了一句，“出去。”
秦桑还是没动，只斜着眼睛盯他看。
他一拍桌子，撑着身子站起身，指着门外说：“滚！我不想看到你，你给我滚出我的视线。”
他一起身，原本坐着的各级主管也纷纷站起来，看看我再看看他，不明缘由，也不敢随便多说话。
秦桑也跟着缓缓起身，一时只觉得难堪，索性一垂手“啪”地一声合了电脑，把它往前狠狠一推，说：“随你高兴。”然后转身出了会议室。她一口气走出公司，一路沿着大街慢慢地走。除了公司，她住的地方一个是曲向安排的，一个本来就是曲向的家。如今想想，自己在广州竟然连个站脚的地方都没有。不，应该说整个世界都没有她站脚的地方。不管是她住的哪栋房子，户名都是曲向。除了一点现金，她所刷的卡账户名也都是曲向。
秦桑现在想想，离了曲向她还真的是一无所有。
不过，秦桑也不担心什么。曲向现在最多是在闹脾气。要是真想让她滚离他的世界，他那么大方一个人，这几年不管是哪方面的工资，他多多少少会施舍点给她的。
所以，秦桑也不急。一路沿着大街往前走，漫无目的地走走停停，脚疼了就在路边歇歇。总觉得一直这样走下去也挺好，没什么心理压力。唯一可惜的，就是离开的时候太急，忘了随手拿点零钱，如今连东西都没得吃。早上没吃早饭，午饭也没得吃了，闲晃了一天，最后发现连晚饭都得省掉。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又开始下雨，原本还有点热闹的夜市迅速撤光。秦桑在心里暗骂老天爷不长眼睛，人挫的时候什么挫事都能遇到。最后只得找了个有屋檐的地方站着避雨。
她走了一天累得慌，站着都能睡着。可到了后半夜就不行了，又冷又饿，衣服早湿了个透。人到了这地步反而不觉得难过，只一心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秦桑这人性子天生倔，让她回去找曲向是绝对不可能的。想了想，最后索性也不再避雨了，沿着街头继续往前走。街上已经没多少人，只偶尔有成双的情侣、一群群社会小青年还有上完夜班回宿舍的车工从自己身边过去。秦桑也不敢往昏暗的地方走，只一路走在明亮的路灯底下。
走到一处弄子的时候遇到两个站那儿抽烟的男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秦桑只觉得之后他们一直在跟着自己。她有点慌，找了家24h便利店冲进去，就不敢再出来了。
这家便利店晚上看店的是个挺和气的大伯，他见秦桑迟迟不出去，又不买东西，竟然也不赶人，笑着说：“外面下雨呢，小姑娘就在这边避雨吧。”
秦桑道了谢，缩在角落里过了一夜。
第二天天微亮，秦桑才从角落里起身。守夜班的大伯明显就是因为她才一夜没离开，见她起身，他也跟着从椅子上起来，打着哈欠笑说：“天都亮了？看了一夜的球赛，别说，虽然以前看过，现在再看一遍还蛮有味道的。小姑娘要走了？正好，我煮了几个肉粽，反正也吃不了，给你两个……”
秦桑盯着他递过来的红色塑料袋看，忽然不知道说什么。陌生人都能信任自己，相处了很久的人却反而陌生得跟苦大仇深似的，真累人！
说句实话，秦桑已经饿得没知觉了，也不多客气，拿了东西说：“谢谢，不妨碍您的生意，先走了。”
离开时大伯笑着说：“以后来买东西啊……饮料、火腿什么的我们这儿可比别家便宜。”又说：“人活着不能只看到不好的东西。有时候把眼睛闭上，轻轻地呼口气，静下心来，再睁开眼睛，你会发现你眼前的东西和从前看到的并不完全一样。”
秦桑愣了愣，点头说：“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