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发生在我年轻时的故事。”曾祖父坐在门前的大槐树下,开始了他的故事——
那时,我非常喜欢旅行,去过不少地方,遇上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事情。一次,我在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遇见一位老人。
他愁眉苦脸地坐在一棵高大的树下。
“老人家,你遇上了什么烦心事吗?”我好心地上前询问。
他看见我,当即狂喜,立刻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谢天谢地,我总算等到一个健壮的小伙。”他激动地说。瞧他的神情,好像已在那儿等了很久很久。
“我的包袱落在了树上。”他指着头顶那棵树,对我说,“你能帮我取下来吗?”
我抬起头。
那是棵女贞树,枝繁叶茂,浑身的绿叶像是蓬松的羽毛,半隐半现在云端。别说爬上去,瞧上一眼,都头晕目眩呢。
“求求你了,年轻人。”那位老人始终抓住我的胳膊不放。我是个心软的人,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年迈的老人啊。
“那包袱很重要吗?”
“是的,很重要很重要。”
我决心试一试。
我将随身行囊放在树下,“噌噌”地往树上爬去。幸亏我小时候顽皮,喜欢爬树,练就一身好本事,否则还真不敢爬呢。
树上枝丫纵横交错,宛若幽深街巷,我寻了很久,才在接近树冠的地方发现了一个亚麻色的大袋子。
这里面装的什么啊?还有,这袋子怎么会跑到那么高的地方?是风吹上去的?还是被人放上去的?或者是……我往下爬时,脑袋才清醒过来,琢磨起这些问题。
老人拿到袋子后,非常高兴。但对我的疑问,他却笑而不语,被问急了,才说:“可惜我不会爬树,如果我会爬树,就不劳驾你了。”他这么说,我只好不再问下去。
“我送你一件东西吧。”临分手时,老人突然从那只袋子里掏出一个蓝色绣花袋。小小的,蓝得像冰,上面绣着朵白菊花,就像透明的珍珠般莹亮。很轻,像枚羽毛。很软,像黑夜般柔滑。
“里面装着什么?”我问。
“不能——告诉你呢。希望你——在看到需要帮助的地方时,才打开它哦。”老人很认真地讲。我不由地也认真了,将它慎重地收好,放进了行囊。
“我要走喽。”老人冲我扬起手。
“你这是去哪儿啊?”我顺口问道。
“花蜜镇。”
花蜜镇?就是《世界奇闻录》中报道的没有风经过的地方吗?
那报道中说,花蜜镇是世界上最南最南的地方,是世界上唯一没有风的地方——
窗帘不会微微动,鸟儿的翅翼间没有风,花的芬芳不会飘散,连树叶间也没有沙沙的声音经过……
报道最后讲,花蜜镇的风是突然消失的,谁也不知道原因。
“你去那里干什么?”我本来准备这样问老人。可是,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走得远远的了,好像眨眼间就被风刮到了那儿。
后来,我又去过许多地方,听闻过许多稀奇事。
一天,我经过一处看上去很美的村庄。那里居住着一百多口人,他们全都饿得面黄肌瘦。
我很惊讶,进村时,分明看见成排成排的果树,还有大块大块肥沃的黑土地呢。
“唉,外乡人,你不知道,那些果树从不结果,而那些黑土地,种出的庄稼年年收成都很差。”一个掉光牙齿的老婆婆艰难地对我说道。
怎么回事?那些果树明明长得很壮实呀;而那些黑土地,土质明明很好嘛
“据说,是因为这里没有温润的风经过的缘故——”老婆婆凑近我,神秘兮兮地讲,“先祖中曾出过智者,说只要某天出现了那种风,我们的生活就会好转的。”
我对风的话题没多少兴趣,但她倒提醒了我一件事。那个老人交给我的绣花袋,还一直放在我的背囊里呢。
里面究竟装着什么呢,我曾经也很好奇。有几次冲动,也想打开看看,但凭着身上的一股韧劲,我终究克制住了自己。后来,日日行走,就逐渐淡忘了它。
我翻找了好一会儿,才从行囊的夹层里找出那个绣着白色雏菊的蓝色小袋。袋子仍旧很新,摸上去软软的,仿佛装满黑夜般柔滑的绸缎,但又似乎什么也没有装。
“希望你——在看到需要帮助的地方时,才打开它哦。”那位老人曾这么说过。这里算是需要帮助的地方吗?
一群孩子一直围在我的身边。他们因营养不足,头很大,眼睛凹陷,身体弱小,像饿瘪的小猫。
行囊里只有几块巧克力和几包饼干,我索性都分给了他们。
“这是什么?”那个掉光牙齿的老婆婆看到那个绣花袋。
“我也不知道呢。”我实话实说。
老婆婆歪着脑袋瞧了好一会儿,又挥挥手,叫来几位年长的老人。
“这袋子真够精美的——听爷爷辈讲过,风神就背着一个大大的像这样的绣花袋,在世界各地走来走去呢。”老婆婆说。
风神?我有些懵。
“能打开看看里面究竟装着什么吗?”大家恳求道。
那么,就打开看看吧。我解开绣花袋结实的丝绳,将袋子轻轻拉开:
“呼——”
一股温润的风,从袋里钻出。
那风好像在袋中憋闷得太久,在我的头顶盘旋,然后“呼”地向四面八方吹拂去。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呢——
那些果树纷纷抽枝发芽,开花结果;原本奄奄一息的禾苗,像是得到召唤,变得绿汪汪的,开始拔节抽穗。
“是温润的风!是温润的风!”村民们激动地欢呼。他们围着我唱啊跳啊嚷啊,而我捏着瘪瘪的空袋子,一脸茫然。
“善良的年轻人,你是如何得到风神的绣花袋的呢?”他们问。
这么说,那位树下的老人就是风神?那包袱是他降落的时候,不小心挂在树上的?还是被别的神捉弄了?……为什么他不敢爬上树或飞上树,是害怕树冠上面的某样东西吗,就像雨神害怕蛇一样?或者,他知道我某天会经过这地方,于是找了个理由,让我把绣花袋带到这里来?
为确证那位老人是风神,我开始打听关于花蜜镇的消息。
“那个镇啊,在某个月夜突然又有了风呢。”一位去过花蜜镇的大叔言之凿凿地对我说。算算时间,正好是我和那位老人分手的那天夜里发生的事。这么说,他真是风神喽。我真是好幸运啊。
“后来呢?”我问曾祖父。
“后来啊,我就回到这里喽。”他笑道,然后站起身,回了屋。
“他在吹牛,别信他的话。”一旁的曾祖母理着毛线团,不以为然地撇撇嘴。
可是,曾祖父的箱子里的确珍藏着一个绣着白雏菊的小袋啊。它很轻,很柔,蓝得像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