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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黄鸟4

须臾,玄悲邻似乎猛然清醒过来,倏然收回了手,若负声一被解禁,立即迫不及待声讨道:“玄迟,你怎么回事?不乐意听人叫疼就直说嘛,哪有直接上手捂的?”

玄悲邻道:“对不起。”

听他一本正经严肃无比地道歉,若负声哧地一笑,道:“我开玩笑的,哪有这么容易生气,走走走继续走。”

玄悲邻却没动,他还记得先前的事,道:“还疼吗?”

若负声坦然自若道:“哦,没事,早不疼了,先前是逗你玩儿呢!”

这回生气的换作玄悲邻了,虽然他面无表情,毫无波澜,根本看不出气愤来,但从若负声耗干口舌,也没得一星半点哪怕一个眼神的回应便可见一斑。她道:“当真生气了?”

玄悲邻一声不吭。

若负声道:“好好好,我错了,是我不对,我不该拿你的担忧寻消遣。”

玄悲邻道:“错不在此。”

若负声道:“那错在哪里?给个提示呗。”玄悲邻却又不理会她了,若负声心道:“刀枪不入,充耳不闻,油盐不进,这不是回到了刚认识的时候吗?我也没杀人放火做什么天怒人怨大逆不道的事吧!玄迟怎么就忽然不理人了呢?”

不过好在她闯祸多了,认起错来过口不过心,溜到嘴边一套一套的,颇为熟练:“玄迟,我真的真的知道错了,下回再也不敢了,你别这样。”

“玄迟,我都认错了,你理我一下嘛,看我一眼也成啊!”

若负声只顾变着法道歉说话,不留神险些被碎石一跘,好在玄悲邻眼疾手快托了她一把,淡声道:“看路。”

“你终于肯理我了。”若负声又浪起来了,顺手在玄悲邻扶她的手上摸了一把,冰冰凉凉的,顺带一句马屁拍了过去:“玄迟你手生得好看,字写得也好看。”她又回想起有一回见到玄臻的手书,紧跟着赞了一句:“你们家人字写得都挺不错的。”

玄悲邻道:“我比不上舅舅。”

若负声拍拍他的肩膀,语气诚恳道:“你也太谦虚了,我觉着你就不错。”

玄悲邻闭口不语,甬道又寂静下来,须臾,若负声又道:“世人对你评价颇高,那你舅舅评价过你吗?”

玄悲邻淡道:“舅舅素来不爱评议旁人。”

“可是他评价过我。”顿了顿,若负声肃着脸,强调道:“整整十七个字!”

玄悲邻道:“自作自受。”说着,看她一眼,意味很是明显,定然是她做了什么不成体统的事被玄臻瞧见了。

若负声举起三指发誓道:“我真没做什么特别不好的事。”

在玄悲邻淡然无声的注视下,她渐渐放下手,扯着嘴角底气不足道:“除了有一回爬你家墙头,又被他撞见了。”

默然片刻,玄悲邻对她口中的爬墙头并不做置评,只道:“你说了什么?”

“我说:‘呦,玄宫主好巧,又遇到了,我帮你试过了,你们家墙砌得挺结实的。’”

玄悲邻道:“舅舅必然不满。”

若负声舒展了一下手臂,道:“岂止不满!他足足盯了我半响,道:‘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岂有此理!’,就差指着我鼻子骂叫我有多滚多远。说起来,先前他还说我‘性情不驯,顽劣不堪,’这一回直接就变朽木粪土了。”

两句文绉绉的话,她语气惟妙惟肖模仿了十成十,又笑道:“这么看来,你舅舅防我跟母鸡怕老鹰偷自家蛋似的。”

玄悲邻看她一眼,对她的调侃默然不语。

说话间,他们终于来到甬道尽头,那是一个四方石室,石室不大,垒砌得严丝合缝,正对的壁上有一条从顶至底的隙缝,旁边歪倒着一具化为森森白骨的尸骸。

若负声一脚踢开蒙尘的骷髅,俯身在隙缝处查看一番,几乎能确定了这原本是一扇门。两人分头在壁上摸索片刻,虽然找到了机关,这回却的确因为年代久远仅仅微微挪了两寸就停下不动了,若负声踹了踹石壁,道:“玄迟,它罢工了。”

玄悲邻简赅道:“破开。”

若负声怀疑自己听错了,道:“破开,怎么破……你能破开它?”

玄悲邻不置可否,道:“退开。”

若负声见不需要她,依言欢快地退到角落,玄悲邻又道:“掩口。”若负声连忙抬袖掩住口鼻,又一手捂住小渡的小鼻子小嘴。玄悲邻上前一步,华潋自动出鞘一寸,亮起一道雪色密不透光的刀幕,宛如流影闪过,轰然一声巨响,石壁被斩出一个口子。

狭小的石室灰土石尘纷纷扬扬,若负声眯着眼,手放在嘴边喊道:“玄迟!”

没有应答。

她微一呛,又道:“咳,少宫主!”

粉尘里渐渐浮现出一个人影,若负声看不清来人的面目,倍觉不安,试探道:“玄迟?”

人影走得近了,她认出玄悲邻,听他低声道:“走。”

誓生蝶在雾霭中辨不出方向,若负声正想说等尘埃落定再动身,却不料玄悲邻引着她在伸手不见五指举步难行的粉尘中畅行无阻,两人往破开的壁后走,又进了下一条甬道,远离了石室和粉尘,若负声拍拍衣服,顺手又替玄悲邻拍了拍,拍着拍着她手也不开始不老实,想趁机捏两把玄悲邻的脸,却被一把捉住,她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道:“咱们也走了不短一段了,倒是没有霉味儿,幸许前面还有别的通风口,会不会?”

玄悲邻缓缓松开她,若负声道:“不知道这条路通往哪里,玄迟,你猜呢?我们来赌一赌。”

玄悲邻默然不应,若负声胡思乱想,道:“会不会是满室奇形怪状的刑具?或是放满金银的宝库?再不然是收纳各种秘籍的秘室?话本上都这么写,说不准还能给我们碰上什么奇缘呢……有光!”

淡淡的白光从前方散发出来,若负声和玄悲邻不约而同收敛声息,悄无声息地放轻脚步,随着他们靠近,圆圆的洞口逐渐扩大,光也越发明亮,不过依她的经验,这光应当不是烛火。

所幸甬道并不长,没一会儿,便到了头,玄悲邻率先从洞口里走出来,若负声紧跟在后。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间宽阔平整的雅室,三壁嵌着夜明珠,其中一颗斗大的悬在正中,唯一没有镶嵌夜明珠的墙避上悬挂着一幅拼色翠屏绣图,室内并不如外间装饰奢靡,仅有一方青玉桌案和东西两支酸枝木架,雕纹红木宽椅置于案后。

若负声来到西墙,随手从架上取下几本册子,掸了掸灰尘翻看起来,一连翻阅了几本尽是账薄,这账薄也甚是稀奇,只有记进账,不记出账,流水也没有,翻到后来,若负声实在没什么兴趣了,她又换了一本,却是记着警世名言的圣贤书,还有一本“澜之语录”,凡有自比圣人都爱让门生记载自己的一言一行,好让后人观摹效仿。若负声似笑非笑,取来粗略一番,心道与当年在会稽听讲时统一发放的果然一模一样。这时一本明显薄于其他的册子撞入眼底。它夹在账本之间,若非她一一取来看过,必不会注意到。

若负声摊开那本册子,甫一入眼的便是一条出水的蛟,似是信手而画,纸页已然泛黄,她又翻过一页,还是描画的蛟,整整一本,仰首的,腾冲的,弄雨的,兴洪的,各种角度的蛟几乎囊括其中,直到翻至最后一页,若负声不由一顿。

玄悲邻道:“如何?”

若负声道:“你那边呢?”

玄悲邻微微摇摇头,若负声便指着最后一页上的画示给他看,道:“来看这个。”

画上只有黑白二色,黑白分明,宛如泼墨大片大片灼灼妖艳浓烈的黑瓣花簇拥着团抱在一起,从雪亮的石阶下一直开到顶端,开到天边,无端给人一种森然恐怖的阴郁感。

玄悲邻道:“怎么?”

若负声道:“这幅画不是有些奇怪吗?”

“江氏一定很喜欢蛟,这是江宅唯一除蛟之外的画,而且这本册子里唯有这一页特意裱过。”

玄悲邻轻轻嗯一声,表示认同。若负声指尖点点画上的花:“这种花我认得,岛上大家都叫它尸花,历练时我跑遍九州不少地方都没有见到这种花。”

玄悲邻道:“尸花?”

若负声颔首道:“不错,因为是盛开在腐淤尸泥里的花。”顿了顿,她见玄悲邻似有话要说,便道:“玄迟,你还看出什么来了?”

玄悲邻眉尖微蹙,道:“笔法。”

若负声道:“什么?”

玄悲邻引她来到绘着拼色翠屏绣图的壁前步前,不必言语,若负声也明白了,因萧白的缘故她也对丹青墨画略懂一二,立即看出这画和她手中这本小册从勾笔到墨色晕染都如出一辙,她的目光最终在图角的落款停了停道:“所以这些画是江怀瑾画的。”

玄悲邻微一颔首,又道:“来。”

若负声凑过去,只见青玉案上放置着一沓宣纸,左边笔架笔枕一应具全,右边磊了一摞名人手稿,全是花鸟虫鱼描摹。她一眼看出来:“与外间摆放习惯正好相放。”

若负声手撑在桌上,嘿声道:“这个小小的江氏真是谜雾重重。”

两人又在雅室里转了转,玄悲邻道:“我们出去。”

若负声提议道:“原路返回?”

玄悲邻道:“有风。”

若负声会意,调头在室内细细摸索起来,因为东西架子都已翻过一遍,他们主要目标是墙壁和摆件,结果将石壁一一细细敲过,一无所获。

“这个江老狗!”

若负声烦躁地用力踹了一脚桌腿,桌案哗啦一晃,见玄悲邻神色凝肃,她道:“怎么?”

玄悲邻默然不应,缓缓握住纹丝不动的笔架一端试探地转了转,向右没动,向左……

“咔啦——”

两人头顶蓦地颤动起来,灰尘、蛛网纷纷落下,顶部缓缓严丝合缝地裂开,如之前那般微微张开一个七尺见方窄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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