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低垂,苍天无泪。
今日是已故彭城主出殡的日子,云琅城沉浸在无尽的悲痛中。
城墙遍插黑幡,迎风哀号,城内白缟满街,举城戴孝,一派萧瑟哀丧。
学宫的义工活动也停了下来,摊位暂撤,为这场云琅城有史以来最隆重最哀痛的葬礼让道。
学生们也加入到了送葬的队伍中,听着城民们不断地哭诉彭城主那些感人的事迹,不少学生也是潸然泪下,对如此一位好官清官却无端被狐妖夺去性命而哀伤心痛,义愤填膺……
灵柩才出彭城主那座贫寒的小院,就已经有十几位激动的妇人因为太过于悲痛而晕厥,好在有灵药班的学生在一旁照料,才没发生更严重的意外。
“为彭城主报仇!”
“诛狐妖,净云琅!”
“为彭城主报仇!”
“诛狐妖,净云琅!”
……
城民自发地喊起了悲愤的口号,一波波声浪排山倒海,直涌云霄。
彭城主本名彭秉义,乃云琅郡郡守,云琅城主只是他的一个兼职,论起称谓来,彭郡守自然官衔更大得多,但云琅百姓早把彭城主这一称谓喊熟了,都觉得这个称呼更亲切,就连彭城主本人也深以为然,虽担郡守之责,却也无意强调这一点,不摆官威,与民同乐,随和亲民之态,由此可见一斑。
但城主和郡守对于朝廷来讲,自然是有很大分别的,城主属于六品官,而郡守却是从一品,乃封疆大吏。
一个城主死亡,对于朝廷来讲,不是什么大事,至多让宣抚司派人慰问一下家眷,但一个郡守的忽然亡故,对于朝廷来讲自是一件大事,是一起严重的政治事件,更何况牵涉到凡人不可匹敌的狐妖,毕竟狐妖今天能杀一个郡守,保不齐明天就会杀进皇城,这大楚国还怎生安宁?
所以,代表朝廷前来主持这场葬礼的,不是什么一般特使,而是钦差,而这钦差的名头其实比钦差本身还更响亮得多,那便是享誉朝野的隆庆王楚宏德。
大楚皇帝之所以派他前来,一是表示对彭城主的重视,二来也是想要素以心思缜密著称的隆庆王尽快缉拿那凶魅狐妖,已息民愤。
当然,第三个原因就不足与外人道了,因为大楚国而今举国上下,唯有隆庆王不惧国师严世聪,该怼就怼,该骂就骂,只差没当朝撸袖子干架了。
倒不是因为隆庆王有多高的道行,而是他秉正开明,严仁相济,人脉广泛,不说朝廷上下皆对他敬仰有加,就是大楚国内的各修仙门派,也对他格外青睐,虽然他本人无心修仙,但名誉弟子的身份却不知挂了多少个。
那严世聪本是一介散修,无门无派,虽然近来修为精进,但总归也是不好招惹楚宏德这么一个刺头,平日里自是躲得了就躲,躲不了也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尽量少与他发生摩擦,毕竟他这国师做的本来就有些犯忌,再搞出大动静引起修仙门派的注意,势必会干扰他接下来的计划,不可不谨慎。
因此大楚皇帝派他出使云琅,严世聪是第一个表示支持的,毕竟把这根刺撂到那偏远的穷旮旯里去,多少能让他轻松一下,只是严世聪万万想不到的是,正是楚宏德的出使,让他经营多年的计划功亏一篑,最终不得不饮恨兵解,当然,此乃后话,暂搁不提。
一身黑衣的楚宏德亲自扶柩而行,作为一个知民勤政的王爷,看到满城百姓如此悲切,自也悲恸不已,剐心垂泪,无比痛惜大楚失此好官,堪谓国殇。
送殡队伍延绵数十里,那些灾民也自发地扎着黑带,悲泣感恩,因为彭城主没有驱赶他们,而是尽可能地接纳并安置他们,以至于堂堂郡守,都穿破衣,咽糠饼,如此清廉大义大仁之官,却遭此不测,实在令人难以接受。
晌午时分,灵柩才缓缓地穿过西城门,城楼丧炮开始震天轰响,以示恭送彭城主离开这座洒满了他血汗和仁爱的城池。
但送行队伍却忽然停止了前进。
因为在西城门外的官道上,齐刷刷地站了五个人,一字排开,把整条路都拦住了。
一个跟随楚宏德的将官走了过去:“前面何人?怎敢在此挡道?”
对面一个男子徐徐踱步而出,拱手客气地回道:“军爷莫生气,吾等皆是化外之士,对仙逝之彭城主并无冒犯之意。”
将官一听,脸色肃然:“既是诸位仙爷莅临,恕在下唐突了……”
楚宏德快步走了上来,拱手道:“孤王乃彭城主国葬之主持,不知各位仙爷此时莅临于此,是何用意?”
那男子点了点头,很客气地回道:“有劳隆庆王殿下了,吾等此来,亦是想襄助殿下,早日擒获真凶,以息民愤。”
“你们是……”
“哦,先介绍一下,我叫林长青,乃沧元门弟子,右边这两位是来自于无极山的凌不虚,凌易寒,左边两位分别是天星岛的杨天弛和文天阁的蒋无月,我们都是受本门所托,前来料理此事,望殿下能给予配合。”
林长青一表人才,气宇不凡,几句话说得落落大方,让楚宏德心里一热,特别是他介绍的另外四位修仙者,都是出自响当当的修仙门派,虽然这些门派都不在大楚国内,但其威名也早已如雷贯耳,容不得他有半丝怀疑:“能得你们相助,自是云琅百姓之福,彭城主在天之灵之幸,不知诸位需要鄙人如何配合呢?”
“殿下,我们现在需要开棺验一下彭城主的伤,以确定是那该死的狐妖作恶与否。”
“啊?现在开棺?怕是不妥吧?”楚宏德颇为为难道:“而且这伤早已验过,确定是妖毒,现在彭城主已经入殓安息,孤王怕再开棺,会引起众怒呢。”
林长青摇了摇头:“殿下,你是一个明事理的人,这狐妖是我们一直在缉捕的妖孽,此番现身云琅,我们自然要一一见证她造下的诸般恶果,那玉馆章老板我们已经查验过,确实死于狐妖剑下,学宫的周师傅和那两位学生虽然幸免于难,但因为特殊的原因,现在还不方便我们查探,所以,彭城主的伤,我们是必验不可的。”
此时,两男一女走了过来,他们是随同楚宏德前来云琅的,是大楚国内两大修仙门派潜心谷和玄一派的弟子。
虽然在修仙界,大楚国内的修仙门派都属于小门小派,但潜心谷和玄一派在大楚境内的影响,是远超其他门派的,大楚大部分国民尚且不知道修仙界第一大派是天剑山,但却没有谁会不知道潜心谷和玄一派,至于什么沧元门天星岛无极山更是别提了。
其中一男子拱手道:“在下玄一派吴青云,拜见各位道友,这位林师兄,之前我们已经验过彭城主的伤势,虽疑似妖毒,但致命伤却是一记刚猛之拳所致,因此我们也存疑难定,林师兄有此提议,虽有损国葬肃重,但若能找出真相,我想彭城主在天之灵也是应允的,百姓们自然更是期待真相明示。”
吴青云端庄而沉稳,一番话说得中气十足,方圆数里都能清晰听到。
林长青满意地点了点头:“吴师兄所言极是,既然有此疑惑,看来我们是来对了,殿下,你认为如何?”
楚宏德听吴青云都如此说了,心里也想弄个水落石出,便毫不思索地点了点头:“那就有劳诸位了!”
林长青立马带着凌不虚等人朝灵柩走去,抬扶灵柩的民众自发地让了开来,齐齐揪心地看着他们。
林长青自然毫不费力地一下就把灵柩打了开来,几个人围在两边细细地查探起来。
过了好一会,林长青直起身子,转过身来,长叹一声:“吴师兄说得没错,彭城主果然是死于一记看似刚猛之拳,但实际上,这一拳饱含着阴柔之劲,与击杀章老板的那一剑如出一辙,因此,凶手定然是那狐妖无疑。”
吴青云张了张嘴:“可是……”
“怎么,吴师兄在怀疑我的眼力吗?”林长青淡淡地问道。
“不,不,既然林师兄都这样认定了,真相应该就是如此了。”
林长青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对楚宏德说道:“殿下,此番开棺验伤,并非是我们多此一举,而是事发诡谲,任何疑点,我们都不能掉以轻心,否则日后出现差错,岂不要搭进我一众修仙同仁还有殿下的名声?还请殿下谅解!”
楚宏德摇头道:“孤王知道,万事谨慎些总是没错的,就算是狐妖,我们也得让它伏诛于实罪,而不是光凭喜恶,否则我们和它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殿下英明!”
“如此,就请诸位尽快把它缉捕归案,给云琅百姓一个交代吧!拜托了!”
楚宏德转身就指挥队伍重新把灵柩装点好,继续亲自扶着朝最终的落葬点缓缓而去。
林长青带着凌不虚等人自是踏剑而起,朝北疾飞而去。
在远离送葬队伍后,一行五人缓缓落在一处光秃秃的山岭上。
“师兄,现在处理了姓彭的尸体,接下来,那学宫姓周的和那两个小兔崽子该怎么弄?”之前被林长青叫做凌不虚的男子出声道。
“当然是依葫芦画瓢,让他们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林长青桀然阴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