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儿的话,听得陈三虎满是欣慰。
这个身形高大,头发花白的老汉眨巴眨巴眼神,忽然精神抖擞,觉得自己还有相当大的力气,足以为阿香扛下一片天。
而屋里那躺在床上,刚被阿香取名小庆的少年,也忽然很想看看,阿香是不是真的有爷爷在身边,就什么都不怕了。
阿香再次进屋时,手里拿着几张晾晒精致的兽皮,那是商贩们都十分钟爱的火狸兽皮毛,因毛色细腻光滑,而且自带一股特殊香味儿,所以很受氏族部落里的贵妇们喜欢。
阿香和爷爷狩猎多年,时常一无所获,爷孙俩便是靠着这种皮毛,在加上阿香那张伶牙俐齿的小嘴儿,才得以在这蛮荒之地生活,不至于会饿死。
陈三虎紧随孙女身后,陆陆续续的又往屋里搬回了一些兽皮和药材。
风沙肆虐之地,这些兽皮药材早被吹得干脆,一碰就吱吱嘎嘎的乱响。
少年看着爷孙俩在眼前忙碌的模样,不知不觉,竟是怔怔的出神。
阿香早看见小庆出神的模样,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碍于他现在的状况,也不便去问,就只好任由他兀自出神。
将屋外的兽皮草药都收回屋里以后,陈三虎又把一些狩猎工具拿了回来,这时阿香去找了一些木块布条,堆在一处,而后捡取合适的,把屋里的缝隙一一都给堵住了。
陈三虎则用铆钉将所有门窗定死,而后搬来一架等人高的脚梯,立在屋子中央。
爷孙俩如此忙活一番后,也顾不得停下来喝口水,陈三虎便爬上脚梯,伸手一推,竟是打开了一个尺许见方的天窗。立时,便有一束阳光投射下来,照出屋里的蒙蒙灰尘,也使得密封昏暗的房间,顿时亮堂了许多。
少年不觉便抬头一看,顿时眉头微皱,脸色也忽然变得凝重起来。
陈三虎把长满花白头发的脑袋挤出天窗,微风中只是这么瞧了一眼,便也叫这个久经世事的老头,立刻心生骇然。
只见远方天边,黑压压的云层喷涌翻滚,狂暴的紫电闪烁不停,便是还隔着万里之遥,也能隐隐听见那骇人的雷声。
陈三虎自持活了这么久,也从未见过这等狂暴的天气,便好像天上有头可怕的巨兽,要吃下这片洪荒大地一般。
阿香抬头瞧着爷爷,见他半天不说话,便焦急道:“怎么样了,爷爷?沙暴是朝着这儿来的吗?”
陈三虎瞧着这天气实在可怕,便不想让孙女担心,呵呵笑道:“没事,瞧这样子,多数也和之前差不多,只要咱爷俩儿藏好了,问题不大。”
阿香嘟了嘟嘴,柳眉微皱,显然是对爷爷的话不怎么相信。
接着她走到墙边,伸手将之前塞好的一块布条扯下,而后透过墙中缝隙,仔细一看,只见滚滚乌云之中,紫色电光此起彼伏,肉眼可见的那方天地,似乎已被拉扯到了一片混沌之中。
阿香瞧着这天气当真骇人不已,心中不觉胆寒,哪里像爷爷说的那样没事了?
随即一双凤眸瞪着爷爷,嗔道:“爷爷又想骗我,这么厉害的天气我可从未见过,怎么就会没事了?”
陈三虎听到屋里孙女的怨气,便知她已明白自己在骗她,顿时脖子一缩,把脑袋抽回来,笑盈盈的看着孙女道:“香儿是没见过,但爷爷见过,不然的话,你当爷爷活到这么大的岁数,是白活的?”
阿香不愿意去想爷爷这是骗人的话,望着爷爷又道:“那该怎么办?若是那沙暴过来,我们没个抵御的法子,就是有百十来间这样的屋子,也都不够他吹的。”
陈三虎略一沉思,望了望夯在四个屋角的石柱,便对阿香道:“这样,香儿,你去拿几根绳子过来,咱们把自己系在这四根柱子上,料他也吹不到哪儿去?”一边言语之时,陈三虎便伸手往四个屋角一指,嘴角便即弯出两道月牙儿,眼睛眯出了一条缝儿。
阿香顺着爷爷手指一看,不由惊噫出声,道:“对啊,当初建这屋子的时候,记得爷爷您就把这柱子栽下一丈多深呢!这么深的话,便是再大的沙暴,也能扛过去了!”
说完了话,阿香便赶紧去找绳子,小脸之上,经不住的都是欢喜神色。
陈三虎这时又把脑袋挤出了天窗之外,与刚才吹在脸上的微风相比,此刻迎面而来的风夹带着秘密集的飞沙,竟已如利刃般割人,他刚一睁双目,便是灌了满眼的沙子,猛然只觉双眼火辣辣的疼,赶紧就缩了回来,忍痛叫阿香道:“香儿,快给爷爷打瓢水来!”
阿香不知爷爷怎么了,手里拉扯着绞成一堆的麻绳,扭头问:“舀水做什么?”
陈三虎忍痛又道:“爷爷眼里进了飞沙,得冲一冲。”
阿香才赶紧丢下手里的麻绳跑过去,只见爷爷双眼猩红,泪珠泛滥,果真是进了飞沙的模样,便赶紧走去水缸便舀水过来,一边也责问道:“怎么这么不小心?仰起头来。”
陈三虎呵呵一笑,而后乖乖的仰起头。
阿香爬了两节脚梯,等踩着梯子高出爷爷半个身子以后,便小心翼翼的把一瓢清水朝着爷爷的双眼缓缓倒下,冲掉淤积在眼里的飞沙。
就在这时,忽然间风声呼啸起来,由远而近,越来越烈,随后几息之间,这呼啸的风声便已如狂兽嘶吼,震耳欲聋。
陈三虎不等阿香将水瓢里的水全部冲完,也不管眼里的飞沙有没有被洗净,赶紧接过阿香手里水瓢,朝着水缸一扔,神色迫切道:“香儿,快去把绳子拿过来。”
而后他捡起地上一块适才阿香用来堵塞墙体缝隙的纱布,蒙在眼上,三两步跃上脚梯,撑头往天窗外一望。
就算是被纱布遮掩了不少视线,陈三虎也能从纱布的缝隙之中瞧见这沙海滔天的可怕景象。
他自问有生之年,所见奇事异事自也不少,就连大地上受人敬仰膜拜的金身修士、飞剑仙人,他也都曾有幸远远的目睹,偏就只这般恐怖的沙暴,却是从所未见。
阿香捡了麻绳抱过来,耳听得屋外风声剧烈,吹打得整个屋子吱吱作响,心中虽是惊恐,却也有着一丝好奇。
她放下麻绳,又依着先前模样,取下墙体上的一块破布,仔细往外一瞧,只见漫天黄沙竟如混沌般的压迫而来,紫色闪电在其间闪烁不断,雷声也是越发的响在耳边。
阿香忽然感到脊背发凉,手心里冷汗直冒,这样的沙暴,别说是吹掉她这小小的一间屋子,那便是有广厦万千,也都不够吹的。
看完屋外的景象,阿香心中已无好奇,只觉像是打了个冷颤,浑身会止不住的颤抖。
这时,因忙于躲避沙暴而被阿香遗忘了的‘小庆’,忽然出声嘲讽,道:“怎么,怕了?”
阿香目光朝他一眺,心里发恨,反唇相讥道:“你不是要做哑巴吗,为什么还要说话?”
‘小庆’不由冷哼一声,目光斜瞥,真也就不再言语了。
阿香此时已没有多余时间跟他计较,扭头望向爷爷,埋怨道:“爷爷,您要是再不下来的话,咱就和这房子一起飞走好了!”
陈三虎并未听清孙女说的话,天窗外风声迅猛无比,裹挟着飞沙如同利刃,让陈三虎满脸生疼,他哪还能听得到孙女一句完完整整的话?
他只听得孙女在叫他,便缩回头来,见孙女神情不悦,当即咧嘴呵呵笑道:“你还别说,香儿,看这阵势倒是不小,不过你放心,在爷爷手里,自有应对的方法。”
说罢,陈三虎便已瞧见孙女放在地上的麻绳,几步从脚梯下来,他伸手去捡麻绳。
也就是在陈三虎捡起麻绳的那一刹那,咤的一声,一道紫电闪过,紧接着,轰隆隆的雷声便在阿香头顶炸开。
阿香不觉一个哆嗦,就像被人突然浇了一盆冷水,浑身寒彻。而后她一个箭步向前,便紧紧地靠在了爷爷的身边。